□斯惟
第一次见到红头长尾山雀,是在春天的红梅树上。
所住小区院里每栋楼前都植有一棵红梅树,每每在凛冽的寒冬开一树繁茂的红花,开春后则抽枝吐绿,枝繁叶茂。
在某个春天的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从楼前的红梅树下经过时,树间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吱吱吱——吱吱吱——”的声音,细弱而热闹。驻足细看,只见若干栗红色的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小鸟灵活迅捷地在枝头跳跃。没等看清楚,它们已“嗖嗖”地射向另外的树丛,留下一串串“吱吱吱——吱吱吱——”的叫声。那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鸣响,像是纤细的琴弦颤音,虽然细弱,但质感很强。
后来多次留心,才看清了它们的模样。它们长得如此精致小巧,从嘴尖到尾尖,只有10厘米左右。头和身子加起来占1/2,没有一个成人的拇指长,尾巴则占了1/2还多。给一位识鸟的朋友描述,他说,是“胡豆雀”吧,学名“红头长尾山雀”,它是中国体型最小的鸟。
红头长尾山雀个头虽小,却色彩鲜明。栗红、黑、白,构成了它羽毛的三种基本色。尤其是脑袋,像是用这三种颜色画成的脸谱。从前额往脑后,用栗红色一笔抹过去,画就了头冠。再用黑色画两边的面额,从细尖的嘴一抹上去,呈弧形抹到耳后,造就两大片橄榄型的黑脸颊。黑脸颊上嵌着两个小而圆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种咄咄逼人的尖锐。颌下围绕着白色的领环,白领环中间是一大块黑色的半月形,就像带了一大块黑围嘴。整个头部的正面,很有些类似京剧脸谱里的“三块瓦脸”。它们站立枝头左顾右盼时,样子非常神气。
红头长尾山雀永远是群体行动,一群往往有二三十只。作为鸟儿,它们飞行的姿态却与优美蹁跹之类的词汇无缘。它们的行动果断干脆,迅捷地在树枝间腾挪跳跃,然后“嗖”地如同子弹一般射出去,从一丛树林飞到另外一丛树林中。你刚发现了一只,还没等看清,它已经跳到另外的枝头去了。等你的目光追逐而去,会发现那枝头上有几只相似的小鸟在跳跃,你无法分辨出刚才看到的是哪一只。我还发现,红头长尾山雀虽然以小昆虫为食,但却从不落地觅食。它们的这些生活习性,大概和它们的生命形态弱小有关。作为一个弱小的种群,必须群体行动、动作迅捷,能随时找到掩体,方能避开其它动物的捕食,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存活下来。而在一代一代的进化中,它们积累的生存经验从基因中传承下去,成为了一种本能。
楼旁的树上每年都有红头长尾山雀雏鸟出生,一窝常常有六到八只。弱小的种群存活不易,也许必须靠数量取胜吧?!养育孩子是辛苦的过程,红头长尾山雀父母总是精诚合作,轮流孵卵,一起喂养幼鸟。据说红头长尾山雀还有其他鸟类少有的的互助精神。那些自己的鸟蛋或幼鸟被其它动物吃掉了的父母,会立刻充当义工去帮忙哺育亲戚家的孩子,即所谓的“合作繁殖”,以此确保整个种群的延续。
幼鸟的颜色总是比较斑驳或者暗淡,小红头长尾山雀的羽毛也没有那么鲜艳,这有助于保护幼鸟免遭捕食者发现。我能找到它们,是通过声音。在春夏之际,如果从某个树丛里传出热闹非凡、细密尖锐并带着金属般鸣响的“嗡嗡嗡”声,那必是一窝红头长尾山雀的孩子们出世了。可以寻着这经久不息的声音,找到它们所在的位置。但它们躲在茂密的树叶中,并不容易看到它们。有一年初夏之夜,来了一场非常猛烈的暴风雨。小区里的树木们在风雨中狂乱地东倒西歪,甚至有碗口粗的树枝被生生折断。当时楼下红梅树上有一窝雏鸟出壳才两三天,我想它们大概在劫难逃。谁知第二天雨歇风住后,树上又传来那细密的嗡嗡声。我惊喜地来到树下,仰脸搜寻。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六个小小的绒绒的身影,挨挨挤挤地排在树枝上。我不由感慨万千:弱小的生命,自有别样的坚强。
去年冬天,楼前那棵红梅树的叶子飘落,光光的枝桠间突兀地裸露出一个小小的鸟窝。它离地十多米高,拳头大小,看去就是一个小小的草团。有一天,树枝间不见了鸟窝的踪影。在树下草坪,我捡到了它。细小的草茎编织而成的窝壁,夹杂着零散的羽毛,轻得似乎没有分量。它已经有些散乱,却依然细致柔软、舒适温暖。它曾是六只小鸟坚实的摇篮,护佑它们平安度过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风雨。我将它轻轻捧在手中带回家,安置在阳台花盆里的小叶榕树上。每每望见,都心生敬意。
又到了春夏之际,楼旁的红梅树又枝繁叶茂,又有成群的红头长尾山雀在树间欢快地穿越来去。不知它们是不是去年的那一群,不知其中是不是有那六只在树上出生的雏鸟。我敬重这些弱小而坚强的生命,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在意它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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