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深处的大山里肯定有我们不少走失在时光里的留恋。大山腹地的曹家里带给我的正是这一盏归乡般的温暖。那天,秋阳正艳,山道弯弯,树木森森,我们翻过一道道岭子,盘过一座座山峦,邂逅这近似于“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村子。这村子极小,十几幢高高低低的屋子星星点点撒落在一面向阳的山坡上。坡面上有三道山洪冲刷下的水槽又让人们有了“槽夹里”的说词。村巷
,石阶,竹篱于零乱中却又有点井然,极像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既彰显着过去岁月里的那一段段平淡似水,又让人有些铭心刻骨。
这村子的四周都是厚重的大山,林子很深。秋天的时令,山花该开的都开了,果实正在成熟和香甜。山风拂过秋深的竹叶,那些挤挤挨挨的浓郁便如思念呜呜吹响的号角在记忆的深处盘旋。
于文学,于人生,朴实的大山都在我的记忆深处。数十年前的秋天里,我以十八岁的青涩和纯粹来到一所大山褶皱里的中学任职。许是骨子对山热爱吧,面对那低矮到近似匍匐,简约到近乎简陋的教室和教工宿舍,我非但没有分毫的嫌弃之意,看着那围墙边上一树一树芙蓉花,反而生出由衷的欢喜之情。校外的青山、水塘、村寨、阡陌,一层一层错落有致的碧绿、金黄、绛紫和袅袅婷婷的炊烟也使我有一种生活在桃花源里的幸福和奢侈。
在山里住上一些时日,我们便会爱上大山的质朴和丰富。在山路上行走,无论遇见的是牧归的人,汲水的人,还是砍樵人,他们的步履都是那么沉稳和从容。在山村里穿行,山里的生活节奏都会从那些个清纯的笑脸和如水的目光中绽放出幸福和安祥。
我一次一次地描写过大山里的人和事,一遍一遍地向人讲述过漫山红叶染遍林泉的秋色和秋声,讲述那些日渐遥远的青葱和青涩。
在今天的曹家里都可以找到真实的诠释。
在所有的日子仿佛突然加速的当下,曹家里,恰如留在时光深处的底片。深绿色的苦楮,开始泛红的三角枫,还有守望在村头的老樟树,都是我熟稔的风景。层层叠叠的山色也轻拢着东篱采菊般的淡定、古典和悠然。
樵声从空山传下,辽远着岁月的久远。村里的老人用近乎漏洞百出的编排,极力地要为大山涂抹上一层神秘和神圣:高耸入云的岭子上出没过红军游击队肯定不假,村里的山民用农民式的狡黠骗开了前来围剿的白匪也无可置疑。但这个坞里驻过红军的一个师,那个坳里扎过红军的一个团分明是信口的编撰。还有诸如在某个深山涧坞里红军藏下了很多很多的金银财宝的传说,也定然是他们美好的想象。以他们数十年难得走出这老林子的经验,着实难为了他们对师或团的建制的领悟和对巨额财富的理解。在山里,你千万不要和这些想象和编撰较真,山民们其实要的只是一种朴实的向往。正如他们聊以打发漫漫长夜的山精树怪,樵夫遇仙的口传美好一样,是山里的另一类风景和生活。
村里,褚红的一封到顶的夯土山墙确是真实的存在,黛青的黑瓦确实在时光的深邃里饱经风霜,路旁和园子用砾石和乱砖码起的路基和矮墙在季节的更替中任凭雨打风吹。百十年后,我们伫立在这一面面旗帜的物事前,力学原理,建筑工艺仿佛都显得有些苍白。
山民的秋天是颇为丰实的。晒在篾簸里的是釆自坡顶上的山核桃、大板栗,它们静谧地躺在阳光里泛着山色的纯粹。结在枝头上的小蜜桔和野生油茶籽也以憨厚的姿势绽放着山民们收获的喜悦。小蜜蜂和野山蜂一起飞舞在山花丛里,更为村子酿下了一份份甜蜜和希望。
山泉水顺着竹片淙淙流下,炊烟透过瓦顶袅袅升起,还有劈柴垛齐齐整整地码靠在土墙边,老人们不紧不慢地生活。竹扫把,野香菌,大枸栗,他们用大山的平常馈赠养育自己生存,也吸引山外头游人的渐次涌入。
村外,有路随着掘土机的轰鸣向着大山里隆隆地深入进来。曹家里也即将轻撩起它原始而又神秘的面纱。但愿全域旅游开发,为大山带走的是山里的贫穷和落后,留下的是人们对朴实和安祥等美好永远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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