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智生的小说,正朝着这样一个方向努力,并让人看到了成长的端倪。他的写作纯粹,文辞圆融,体现在一篇篇小小说作品里,宛若一位寻找记忆痕迹的游子,徜徉在时间长河里,寻古探幽,伫足凝思。老街斑驳,老树森然,岁月安详,日光流年,物事依旧,斑驳的岁月镌刻出文章的筋骨纹理,不动声色间,彰显出地域文化的历史底蕴。
千多字篇幅里,以大宅院为着眼点,描写了几十年间的世事变迁,人生轮回,客观,冷静,理智,臧否人物,不着一字,尽得写作三昧。作者借窥一斑见全豹的笔法,把写的题目叫《管家》。
管家孟二的隐忍与善变,刻画得非常到位。他说得清包括耳房、栈房,总共165间。握一串哗啦响的钥匙。穿绫罗绸缎,去乡下收租时八面威风。虽说孟二伺候老爷十分细心周到。但他说他很不情愿,被逼的,他也是劳苦大众。这种左右逢源的心机,使他立于不败之地,不仅娶妻生子,安稳度日。而且,这种基因又传至儿子。“古宅物业公司办事处”挂牌,其丝毫不逊老子。只可叹,余春发一族数代经营,偌大一个宅院,终了便宜了孟家父子。个中滋味,岂一声叹息作罢。
《半座桥》这篇作品写得扎实、老道,采用传统笔法,写一段传奇故事,一波三折,人物鲜活生动。先写造桥的背景,刻画了涟溪村的人文厚重,为后文铺路、造桥埋下伏笔。写寡妇桥,不说桥,先宕开一笔,说修路;从修路之难,写到黄石匠的死,引出妇人继续铺路,最后才有了半孔洞的寡妇桥。层层铺垫,层层递进,层层对比。从彭善人的施财行善,对比了黄石匠的尽力践诺,从黄石匠的一死了之,对比了妇人的坚韧守信。最后的半座桥顺理成章,使着墨不多的妇人形象令人难忘。小说的对比叠进式写法,值得学习。
同时,小说中着力刻画的那种精神,更值得称道。村庄文化的传承、积德行善、信守践诺,是当下社会缺失的,也是极力需要发扬和推崇的,这也是此篇小说的难能可贵之处。
人生如白驹过隙,岁月却不曾见老,时光照例见证着多少世间的物是人非。《老屋》中铁匠世家的老古继承了家族的祖屋还有打铁绝活,随着农耕时代的终结、工业时代的到来,铁匠铺生意越来越淡,打铁手艺渐而荒废,是让儿子学艺还是求学,纠结着老古。
祖上的手艺断送在自己手上,那是对祖宗的忤逆,而儿子的前途断送在自己手上,同样没法向祖宗交待。儿子的人生走向、祖业的取舍,都在老古权衡取舍的一念间。这是一篇有着十足的人生况味的作品。结尾处,老古彻夜难眠声声叹息,老伴问其是舍不得老屋还是老树,老古均说不是,答非所问回了句:“唉!我舍不得树上的鸟儿。”一声叹息,千般愁绪,尽现其中。
《上梁》一语双关,说的是民俗论规矩。臧湾古村,南北通衢,曾有商铺九百九,而今老店面所剩无几,村民纷纷起新楼。秦礼忠的儿子一再询问自家何时改建,换来的却是秦礼忠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莫想!”作品大篇幅讲述了臧湾新屋上梁仪式的神圣,寓意上梁寄托着子孙后代的兴衰荣辱,同时也反映了一方地域风俗文化的民间传承。
因为上梁还引出当地的一个风俗:建屋造房,偷梁不究。村民习惯把成材的树木砍倒,刨皮去枝就地风干,等待自用或出卖。秦礼忠的儿子不明偷梁其意,搬走了村民风干的梁木回家。一番偷梁不算偷的歪理,顿时遭来秦礼忠的大声训斥:“就算偷也要有偷的规矩!烧纸敬香,自己砍树,你做了哪件?你看你们偷来的木头,明明是现成的材料,这叫不劳而获,不是偷是抢啊?”原来所谓的偷梁,乃是取木为梁,感谢森林的赐予。而上梁的主题也再一次被点亮,上梁不正下梁歪,秦礼忠匡正儿子的言行,瞬间让人物立了起来。
对于一篇小小说来说,艺术的击打力应该体现在哪儿?这答案无须说。尽管当下小小说的创作实践,有分散重点和弱化结尾的趋向,但《苛政猛于虎》式的结尾和欧·亨利式的结尾,仍然是大部分小小说创作者的主要选项。《姑姑住哪》就是一个例子。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的姑姑,到底却没能安置好属于自己的位置。这究竟是怎么啦,是爹之过?己之误?还是稚无心?一句“姑姑住哪?”穿云裂帛,直击世道人心。
戴智生的作品在开枝散叶中,始终能形散神聚,言情状物,洋溢着浓浓的怀旧情结,尤能在淡然的心态里,保持生活的执念和温度,这是一个作家成熟的标志。
杨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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