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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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寒冷冬夜。读书取暖，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了古镇许多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我随人流走进龙珠阁旁一条幽深的小巷。

都说，这条小巷的光阴永远停留在四月。是因为有一个“四月天学堂”，经常开展读书、陶瓷、书法、绘画等传统文化的雅集讲座；这三九寒天的冬夜，那一盏灯光照亮小巷，也照亮古镇人回家的路。“大隐隐于市”，学堂隐于古陶瓷文化的核心区域，抬头可见古镇的城徽——龙珠阁，一箭之遥就是驰名中外的御窑遗址；仰俯之间，均为文化，走近这里，无法不浸淫于书香之中。

“恋月每忘寒夜永，寄梅浑讶驿书香。”学堂设在一幢民居的一二层，装饰得颇有雅致的品位，令人称道。对面是一座古老的徽派建筑，斑驳的墙上岁月留下的屋漏痕，给周边增添了几分荒残美和古意。我推开“学堂”的门，就变换了季节，一步走进了四月，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学堂”早已是人头涌动，大多是青春的面孔，应该是来自陶瓷院校的学生，也有不少忙里偷闲的中年，当然，还有几位和我一样，“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如今只好“白头学童，六十起步”，进了门也青春起来。刚坐下，清秀的学堂主人之一“青月”婀娜而至，笑盈盈的她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文化是一座城市的体温”，蓦然，我想起是谁说过这句经典台词。

（二）

走出幽深的小巷，我陶醉于进坑的田园风光，信步千年瓷石古道，端详古窑址、古矿坑、古水碓等保存完好的景德镇宋代制瓷业的原始风貌，“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我们就是要留住古镇的根。”“东郊学堂”女主人一席话，牵动我走进又一所学堂。

进坑，浮梁县湘湖镇的一个小村庄，距古镇市区8公里，群山环抱，清溪掩映，山清水秀。蒋祈的《陶记》记载：“进坑石泥，制之精巧，湖坑岭背界之所产已归次矣。”景德镇成名于宋，而得名于青白瓷。进坑作为宋代最优质瓷石的出产地，千百年来，被人称为“青白瓷的故里”、“瓷都摇篮”。没曾想到，村庄里的一座小平房却是小有名气的“东郊学堂”，其主人之一是位端庄女子，学堂“忙时种田，闲时考古”，令人称道的是一年中就成功举办了十三期陶瓷文化沙龙，邀请了英国古陶瓷学界泰斗、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前东方部主任柯玫瑰以及著名陶瓷学者、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前馆长林业强等众多国内外著名陶瓷学者前来讲学交流。东郊学堂作为民办非盈利性学术机构，却成为一个国际陶瓷文化交流的舞台。当越来越多的老外成为村里的常客，学堂则成为越来越多游客眼中陶瓷文化的风景。

（三）

“我们是想复兴古镇的文化遗产，延续历史的文脉。文化需要传承，就像这山脉绵延不断，即使在平原丘陵地区，也是一种低调的延续。”一个冬日，我攀登在南山“十八匝”陡峭山道上，陪同的是“长芗书院文化研究会”的组织者，边登山边交谈，神情自若，而我早已气喘吁吁，只有当听众的份了。

巍巍南山，位于古镇东南，延绵数十公里，是黄山的余脉，更是陶瓷文化的主要发源地，山脚下有湖田、三宝、银坑、陈湾等众多陶瓷原料产地或窑口。“落木萧萧古寺秋，翠屏如画雨实收，堂基千载书香在，谁为机云记旧游。”位于南山中段的禅师山，山势高峻，有“十八匝”之称，据说是古镇的文脉所在；高山之上却常常传于朗朗读书声，原来这里有一所“长芗书院”。书院系南宋庆元三年（1197年）由景德镇监镇李齐愈仿照白鹿洞书院制度创建，至今已有800多年历史，是宋元时期江南地区有较大影响的书院之一，后几经周折而废。数年前，一群志同道合的中青年人成立了“长芗书院文化研究会”，着手在书院旧址上再现宋元时期长芗书院的格局，建设以景德镇地方文化为特色的书库，开展经典诵读、国学讲坛、启蒙课堂、成人礼等公益活动，开展古镇传统文化论坛、沙龙、笔会、雅集、陶瓷文化研究等活动。站在高山之上的书院门前，遥望延绵群山，感慨油然而生，这书院不愧为文化高地呀。

（四）

鹤发童颜，皱纹里刻着一部古镇的陶瓷史。授课者乃首席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王锡良，已是近百岁的老人。偌大的课堂实在无法盛下听课的热情，走廊过道也人满为患，像春运一票难求，我好不容易才挤到预订的位子，背脊上印满了羡慕的目光。

这是“陶瓷文化百家讲坛”举办的讲座之一，组织者长篇小说《最后的官窑》的作家；讲坛已邀请了景德镇及全国数十位陶瓷大家讲课，成为所在地陶溪川的一道亮点。王老从写生谈向大自然学习，从学画到做人，侃侃而谈，“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手艺人……”近百岁老人的睿智与谦和感动着每一个听众，两个小时的讲课，老人慈祥的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刻，我以为，王老胸中满满的陶瓷文化是他从容魅力的底蕴；那挥手之间不仅是线条的力度，而是这座城市文化的自信，更是我们这座千年古镇文化的力量！

（五）

在古镇，文化是一件青花瓷瓶、一座柴窑、一条小巷……而有人却说，“我认识这座城市，是从小巷里的坯房开始的……”他儿子是一名“景漂”，他和老伴也随之漂到了古镇，成为我老年大学的同窗。他闲时常穿行于幽静的小巷，听自己的脚步与心跳，喜欢钻进留存的坯房，看从揉泥、制坯到成瓷的过程；他兴致勃勃地谈坯房结构的合理，自然风和阳光利用到极致。我只好搜肠刮肚与他对话，告诉他坯房是古镇独有的文化，坯房的营造风格，最为鲜明的代表着中国手工工场建筑独特的艺术体系，历经千百年的完善，简约却不简单。他不无感慨的赞叹，昌江养育了众多的智者。

是啊，文化还可以是古镇那古朴的坯房。我想，老年大学也是一座坯房，用知识用快乐，揉捏着一个个不老的灵魂；更是一所当代全新的“学堂”“书院”。我们在老去的年华里，回到课桌前，耕耘人生秋后；一起唱歌、舞蹈、书法、写作、画瓷……那是夕阳下最美的风景；我以为，只有知识为青春保鲜，才能抵挡岁月的风沙，文化的魅力才是我们这座千年古镇最灿烂的笑容。

（六）

“广学开书院，崇儒引席珍。”古镇浸淫书香千年，宋元明清时期有记载的学堂或学堂性质的会馆就达四十处。而今，在幽静的小巷深处、偏僻的村庄里、巍峨的高山上、废旧的大工业厂房中……还有宽敞的老年大学课堂，一个个星罗棋布的“学堂”正在兴起，“办学”已经成为古镇一种文化现象；昨天的“历史文化名城”正在传承，古镇大写着“书香景德，文化昌南”。记得有人问我，为什么冬来大雁不南飞，暑到候鸟不北去，这块土地有什么磁力，吸引国内外数万艺术家，泊在景德，成为“景漂”；为什么一个手工艺传承千年而不中断？一个产业使一座古镇千年不衰？我以为“最是书香能致远”，文化才有如此魅力；一代代的陶人瓷工把人生的梦、岁月的沧桑、民族的精神，揉捏成独特的陶瓷文化，铸就了古镇千年辉煌，成为支撑这座城市千年的骨骼；今天，文化的底蕴与传承，古镇才如此自信与从容，这座城市将有更加灿烂的明天。

又一冬夜。我又走进“四月天学堂”的小巷，沉浸书香，浅酌香茗，享受温馨的文化氛围。我想，这个世界一片喧嚣，是古镇自己找回一块宁静，安放一张书桌，重新品味生活的内涵，为灵魂寻找一间暖暖的居所，安排好明天的行程，天亮时又一次出发……

“今夜，讲座的主题是《古镇的里弄文化》。授课老师白光华，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员、我市文博副研究馆员。”哦，讲座又开讲了！古镇景德，一个偌大的课堂；那一盏盏灯光闪烁，灿若繁星。今夜，你在那盏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