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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叫——高岭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景德镇日报
一座山,蕴育了一个东方文明的传奇;一道岭,成就了古镇,成为陶瓷文明走向盛世的转折,走向瓷的巅峰。这就是高岭。

“霜重天高日色微,颠狂红叶上阶飞”。这是个冬日的早晨,大地寒霜覆盖,山区的田野,空旷,冷清,乌桕树的红叶在寒风中几乎落尽,枯瘦的枝桠伸向碧空,光秃秃的树枝上蹲着几只麻雀,见人来匆忙飞向远处松树林;只有松树还清翠欲滴,一副倔强的模样,昂起的枝头上霜重如雪,不时滑落,俨然是一幅“谷静云生石,天寒雪覆松”的水墨画。

每一个古镇人心中都有一座高岭。都说,既然选择了白泥揉揑人生,一辈子就要登一次高岭,尝一口清澈的山泉,洗涤灵魂里名利的世俗。带着几分回归自然之念,几分高岭的魅力诱惑,我们一行急匆匆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去感悟高岭的传奇,任寒风拂起古时的烟尘。旷野里,只听见我们“扑哧”、“扑哧”的脚步声合着气喘吁吁声,还有急促的心跳。

高岭,一直耸立在传说中,其实并不遥远。它位于景德镇东北郊五十公里处。从东埠街登上300多米的山麓,就可到达群山环绕的高岭村。可是,时光却在朦胧中走过了千万年,才在荆棘中找到这条通向高岭的山路。

据说,远在汉代,制瓷只用一种瓷石,而瓷石矿长期裸露在地表之上,长年的风化,瓷石变得越来越硬;到宋代时,地表上的矿石采掘殆尽,而藏于地下的矿石性软,成不了瓷器,出现了原材料危机;终于,先人在高岭村发现了一种土,掺和于坯胎之中,瓷器在烧成过程中不易变形,使瓷器质量产生新的飞跃,这种“瓷土”因产地而得名为“高岭土”;明代科学家宋应星在《天工开物》记述的“高梁山”就是“高岭山”,所谓“粳米土”就是“高岭土”,清人《南窑笔记》也作了这样的记载:“挖取深坑之土,质如蚌粉,其色素白,有银星,入水带青色者佳。”于是,高岭不再是藏在高山之上的一个村庄,甚至不再只属于江南古镇,一跃成为陶瓷的圣地。

蓦然,冬日墨绿色的山峦中,远远的看见一堆堆的白色山丘,脑海里蹦出“青山浮白雪”的古诗句,那是高岭土淘洗后留下的白色砂堆积。高岭,我们来了!

“雪残风细长亭”。带我们一步走进宋人晏殊诗意的是眼前的小亭;因建在溪水口上,人称“水口亭”,已历经百年风雨沧桑;是高岭村的必经之道,也曾是采掘工避雨休息之地;我仿佛看见他们并没有走远的背影,“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可只有山风在回答。水口亭上书有“玉岭云峰”四个苍劲大字,亭里保存有明万历、清雍正时石碑数块,向人们诉说着昔日的辉煌,诉说逝去的时光。

南宋绍兴年间,人们开始大量开采高岭土,并修建了一座庙以示祭祀,一直到清代光绪年间,高岭附近的瓷土经过长时期的采掘已经将尽,至民国19年(1930年)年产量仅剩270吨。如今,只剩下高岭周围高岭山、水口亭、东埠街等处大大小小的古矿址。蓦然,我眼晴湿润起来,这哪里是古矿洞址呀,这分明是母亲干瘪空空的乳房呀!高岭妙龄当年,曾经“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如今变成了两只残缺不整的饭碗,却为我们讨来了一生的盛宴!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当年,孔子指着泰山对其学生子张说:“在这高山上,草木生长着,鸟兽繁殖着,财富和人们所用的东西也由此生产着。高山生产的财富却并不认为是私有的,四面八方的人们都可以来采用。还有风云从山中飘出,通达于天地之间,使阴阴协调,成为雨露来滋润万物,万物赖之以生长,百姓赖之以享用,这就是仁者喜欢山的原因。”是呵,这不就是眼前的高岭吗?她用雪白的泥土、固体的乳汁,将江南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镇,昌江边上的昌南,哺育成了闻名于世的景德,成为一个世界级的名城;给人类制作的陶瓷,从庙堂之高的精致装饰,到碗、盘、瓢、碟……,为生活增添了多少便利、惬意与美。你听,冬日里谁在深情的歌唱:“你用伤痕累累的乳房/喂养了/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我拼命吸吮母亲干瘪的乳房/一心要把理想举上万重碧霄。”呵,高岭,耸立在苍茫天地之间,耸立在我们心中,耸立起一位伟大母亲的形象,中国人骨子里的一种精神,一种默默无私奉献的精神。我想说,这人世间有一种大爱叫——高岭!

终于,太阳的光辉倾泄下来,为高岭披上一片金色,我们顿觉一种怀抱中的温暖。环顾四周,群山连绵,灌木葱郁,古树参天,一片静谧,只有几声鸟鸣、溪水潺潺的声音,高岭就这样静默中傲立千年,以博大的心胸包容天下万物,用身影诠释大爱无言!刘禹锡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高岭之高,不在于她的海拔,却足够岁月仰望;天高云淡,我不想说她是与天最近的地方,她却紧贴古镇太阳的窑炉;景德千年,我不知道夜深的帐灯为谁留,却知道是高岭耸立在陶人瓷工的梦中,穿越了时光的幽弄深巷,将爱印在《中国陶瓷史》的封面上,支撑起书中的每一个章节,大写着爱的天长地久。

“瓷石是瓷器的肌肉,而高岭土则是瓷器的骨骼”。法国传教士殷弘绪如是说。他于清代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来到这座古镇,在此居住了七年,窥探陶瓷生产的秘密,写信将高岭土介绍到法国;30年后,他的家乡利摩日成为法国的瓷城。无独有偶,同治八年(1869年),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也深入到偏僻的高岭村,考察之后,在其《中国》一书中对高岭土作了详尽的介绍。从此,凡类似于高岭土的矿石皆名为"kaolin",“高岭”成为国际通用的名词而闻名遐迩。从此,陶瓷泥土皆高岭,天下谁人不识君。

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而今,我们登高岭,一览陶瓷文明的江山万里,世界上到处都有高岭的村落,不同国度、肤色的陶人瓷工,皆为高岭的村民。不久前,当我对一位蓝眼晴的“景漂”朋友说:“高岭是我们景德古镇的母亲与骄傲!”他却耸耸肩,连声说道:“N0!NO!,高岭是全人类陶瓷的耶路撒冷,陶瓷圣地。”哦,陶瓷艺术早已超越国界种族,大爱无疆!人世间有多少陶瓷艺术家,就有多少行走的高岭;有多少陶瓷佳作,就有多少不朽的山峰。高岭,耸立在每一个陶人瓷工的心中,是天下陶瓷人的精神高地。

“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山里的天说变就变。“北风不惜江南客”,而同行的“景漂”艺术家老张却迎风而立,眺望北方,此刻,他祁连山下的家乡,早已是风雪迷漫。当年,丝绸之路穿过大漠戈壁,驼铃叮铛,将东方陶瓷文明传往异国他乡;丝绸之路就是丝瓷之路,高岭就是起点。是呵,这也是多少人人生新的出发点;在高岭,许多人读出了母亲的慈祥与伟大,蓦然感觉生命中所有的风雨兼程,都是为了匍匐在高岭下,仰望她的高度,感受她的体温,从她的怀抱中重新出发;在高岭,更多的人恍然感悟,自己本来就是属于高岭的一部分,时光已凝固在那燃烧的一刻;不为来世,只为今生,成为一尊瓷雕、一个瓷瓶、甚至一块瓷片,记录人生的沧桑,实现成瓷的渴望。

相看两不厌,只有高岭山。与山对坐,两相愉悦,幸有高岭我未孤。不觉冬日已西斜,寒气逼人,我们恋恋不舍地踏上归途,走向古镇,走向通往大海的昌江;我想,这也许是岁月的选择。归途中,我们不时回望暮色中的高岭。我想,走过万水千山,跨越千沟万壑,应不忘——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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