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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温颜色釉上的女性书写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景德镇日报
导读:随性、慵懒、香软,无一例外的卷曲的发型,丰满而成熟的身体,色釉幻化而沁入胎骨的斑斓服饰,各具性格特点的面部表情和一些略显做作的小细节。他创作的女性艺术形象,从明清小说《金瓶梅》中的角色而来,又把焦点凝视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大上海女性身上,还用另一种方式记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小城女人的故事。作品表层用华丽的釉彩表达人物的状貌形体、衣着服饰,深层却蕴含特定时代的审美与艺术批评。其中有对中华传统女性娴静品德的找寻,也有作者对现实生活中的物质女性的一种隐喻和态度。

2016年5月31日,在东莞“学府艺境,唯美风物”瓷画展上,一幅《丽人图》高温色釉女性题材的瓷板画,吸引我驻足凝视,有所思考。不是因为作者的身份和名头,也不是因为作品的标价,而是在当代中国瓷坛上,在众多的标准式古代美女形象和现代派女性形象中,这幅作品的形象呈现显得有些意外,这种并不以经典美女形象为圭臬的创作,给观者一种甚至有些丑的“有意味的形式”,在当代景德镇众多的陶瓷艺术家作品中是稀少的,也是略显另类的。恰恰是这种稀少和另类,却挟裹着一股特别的信息,带给观众是另一种美学和思考。

作者:张荣进。没有更多的注释,也不是响亮的名头。张荣进是谁?陪同我观看展览的金仲老师向我作了简单介绍。展览作品很多,只能跑马观花,加上那天东莞天气闷热,展览空间又没有空调,所以就没有细细观看和驻足欣赏。

回到景德镇后,对这次展览的印记也就慢慢忘却。2016年的一个冬日,旭日东升公司的詹总约我喝茶,说起对东莞展览及作品的看法,不知怎么地头脑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形象是张荣进瓷画中的女性形象。恰巧张荣进正在小区装修新房,也到公司坐坐,便有了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对张荣进其人其艺也就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个头不高,头戴一顶黄色小帽,衣着简单素朴,平实低调而讷于言,没有常人眼中的艺术家派头和气质,属于那种在人群中不显眼的普通中年男性,这就是张荣进给人的第一印象。但如果说到瓷器,聊及创作,谈到颜色釉,他的内在的能量瞬间就会激发,神采也随之飞扬,话语也会多起来。用时尚的语言来说,他是一位有些“闷骚”的人。

成熟女性形象,是张荣进瓷画艺术绝对的主角。

在中国古代绘画门类中,依其难度分别是花鸟、山水、人物,而写意人物最难工。人物之难,难在不仅需要有极高的技艺基础,更需要有人文精神和生命情怀。用笔不苛求工细,用一种形简而意丰的表现手法注重人物神态的表现和抒发作者的精神世界。形、神、意、趣俱佳,才算有成。张荣进在人物画上花了很多功夫,进行了大量的创作实践。在他的高温色釉作品中,女性题材和形象是绝对的第一主题。或坐,或卧,或立;或一人,或三两成群;或孤芳自赏,或群芳争艳;或耳语,或旁观,意态多样,妖娆多姿。

女性形象,在明清以来景德镇陶瓷绘画上是常见的题材,有四美图、金陵十二钗、宫廷贵妇图等。用颜色釉表达女性、书写女性,从女性题材到女性生活、表达女性身份、女性叙事,则是张荣进带给观众最可贵的角度和视野。他笔下的女性人物,有一些世俗和几分物质,又有一些成熟和性感。随性、慵懒、香软,无一例外的卷曲的发型,丰满而成熟的身体,色釉幻化而沁入胎骨的斑斓服饰,各具性格特点的面部表情和一些略显做作的小细节。他创作的女性艺术形象,从明清小说《金瓶梅》中的角色而来,又把焦点凝视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大上海女性身上,还记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小城女人的故事。作品表层用华丽的釉彩表达人物的状貌形体、衣着服饰外,深层却蕴含时代审美与艺术批评。其中有对中华传统女性娴静品德的找寻,也有作者对现实生活中的物质女性的一种隐喻和态度。

形式上的夸张和变形,构图上的紧凑与空间,大块釉色形成的画面效果,这就是张荣进高温色釉意笔人物画的形式美学。他的作品以不同颜色的瓷器(板)作底子,用几种高温色釉颜色作铺陈,不是以标准的西式素描标准来构图和创作,也不是传统中国标准的瓜子脸美女形象。他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既不是高挑冷艳如上层贵妇,也不似清雅自然如出水芙蓉,更不是当代干练洒脱的职场女性,而是用有些随意的手法勾描渲染,人物略显慵懒和成熟,呈现给观众是一种世俗情境中带有一点肉欲享受的市井女性形象。乍一凝望,不是在创作,而是在表达现实生活。

与现实有一定距离感的时空场景,高度抽象和想象的女性人物形象,有古风和内心的“镜像”的意蕴,这是张荣进作品的艺术风格。他生活中的女人与他心中的女人形象是有冲突的,有他自己的挑选标准和精神要求:清水芙蓉、纯真知性、专一善良。而现实生活的女人,多了一份物质,少了一份纯真和精神。“宁可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在自行车上笑”是世俗生活中物质女性的真实存照和鲜活形象。这种物质女人在张荣进的笔下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呈现,这种形象与现实生活好像有些距离,但表达上就有了些格调。

《花样年华》,画面中有几位女人,她们好像在欣赏什么,在议论什么?仔细玩味和走进画中,原来作者想要表达的是没有经历过男人的女孩子,是有些单纯、天真和不知世故的女性。变形、夸张、抽象、守拙,与传统有些不同,也与素描人物差距较大。他说,不想把女性画得太甜、太完美,不追求程式化少女形象,而是拙中见味,随意中见情。“无他却有我”,在世俗与理想中对话和穿行。当然他画中的女性意识和女性情感,与他的生活经历是有关系的,对女性的物质批判源于他生活中理想女人的精神想象。

北宋苏东坡说:“论画与形似,见与儿童邻。”这是中国古代品画的经典观点。画画如果只求外形相似,那跟儿童的见解差不多,还只停留在认知的低级阶段。艺术要给观众呈现“象外之象”、“意外之韵”,才不呆滞,才可接近妙逸之品。

张荣进的艺术思想与艺术主张。画古人已发之意趣,绘他人未写之精神,写自我心中之理想,这是张荣进的艺术主张。尽管不是科班出身,但张荣进对艺术的追求是真诚和坚定的。他认为,艺术家需要广博、需要修炼、需要酝酿,当然更需要表达自我。格调、内涵、意蕴是他努力追求的东西。

画古人已发之意趣。以古代经典为师,需要站在古人肩上看世界,需要在艺术精神上与古人相通,与贤哲心灵神会。《四美图》、《游春图》、《庭院教子图》等中国传统绘画常见的题材,以形写意,要直达古人的意趣和格调。他努力寻求古人作品笔下的精神意趣。

绘他人未写之精神。他认为艺术不是模仿,也不是移植,艺术需要书写时代,需要表达同时代其他艺术家没有呈现的艺术精神。张荣进对已成泛滥的以照相式表达为蓝本的美女图瓷画几乎麻木,他要突破和否定,要突围而出,走自己的路,唱出杨柳新枝。

写自我心中之理想。艺术力求真实,但艺术贵在写意,中国传统绘画推崇写意和造境,以气韵生动为最高标准。张荣进认为艺术家要有对自然、人生、世俗、生活的理解和构建,更应表达艺术家的意趣、理想和情怀。

张荣进的艺术经历与创作实践。生于瓷都景德镇,长于陶瓷世家,感受的是深厚的陶瓷文化,触发的是瓷上绘画的形式与精神。与瓷结缘似乎是前世注定,是他的人生宿命。中学读美术班,考上了大学却因经济原因没有实现高飞。在职工大学求学时,先后利用假期到中央美院、中国美院、西安美院等艺术院校“蹭课求教”,仰望丁绍光、韩美林、刘国飞、吴山民、刘文西等业界人物的艺术,千方百计“偷师学艺”。四次考研因英语基础不扎实而榜上无名,只能行走蹊径,野鹤闲云。在他的求学路上是带有诸多不如意和无奈的,也可以说是有些灰暗的色彩。

在学徒、商人、美术教师等身份游走多年后,最终还是因兴趣和才情而成为职业画家。命运似乎在开玩笑,给他的不是平坦大道,而是逆境小道,心气很高远,生活很落寞。理想与现实无数次冲突,他以修行者的精神顽强地坚守。他个人的丰富经历正与这个时代陶瓷艺术基于国际化的多元探索和扎根于本土的现代性重构相印证,从最初的“无我之象”历经多重艺术炼狱,渐次而生出“有我之味”。

他的作品从苦闷、压抑、求索、寄托中而来,他的作品往感悟、表达、创造、符号方面而走。经历、对话、对抗、享受、成于和收获这种艺术探索中的孤独。他人生中的这种境遇可与一首唐诗意会。“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独自欣赏涧边生长的幽草,听着黄莺在树阴深处啼鸣。眼观傍晚下雨潮水涨得更急,郊野有只渡船横泊在河边。虽情怀忧伤,却自然地流露出来胸襟恬淡的乐观和旷达。“渡船”成为诗人可以寄情和达观立世的某种符号。

张荣进的高温色釉人物作品,随性、慵懒、夸张的形象,是艺术家内心对市井女人的评价和外化。通过对女人生活的观照,尽可能对世俗进行去魅,而达存真求美的境界。他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鲜明而独特,具有很强的识别性,形成他的艺术符号。他的作品扎根传统文化土壤里,又呼吸现代艺术的营养,在传承中“蜕变”,在求新中“回眸

”。他坚守的是瓷的艺术形式和中国美学精神,对当代瓷画艺术的探索和发展是大有益处的。

(作者系景德镇陶瓷大学教授、硕导,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常务理事,中国陶瓷文化研究所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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