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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景德镇日报

廖安麟

我祖父有兄弟六个,老大、老三都无儿无女,老五没成家,老六死得早,老二生了两个儿子,只有老四有四男一女,于是,老四将长子、幼子留在名下,将次子过继给老三、三子过继给老大。所以,我的父亲就是由他的三伯父兴炉抚养长大、成家立业的。抚养父亲的祖母是本村陈姓人,名叫海莲,是陈家的孤养女,父亡娘在,家境很好。她和丈夫是自由恋爱的。祖父很穷,陈家的叔侄们怕家产被带走,对她俩的婚姻大加阻挠。为此,廖、陈两姓的兄弟打了一场大架。祖母海莲还到饶州府鄱阳县打过官司,还是大港张家村大户老板张道容先生出面调停才罢休。所以,陈、廖两家的老辈都是发气互相不讲话的。这事在当时肯定闹得沸沸扬扬,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祖父死得较早,但祖母很争气,也敢担当。那时我父母还只十六岁,当不了家。父母在1928年下半年结的婚,但从没有听父母和外婆家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那就说明祖母是尽心尽力办了我父母婚事的。

我懂事较早,从幼年就看到她和父母的关系非常好,只是有一点好奇:和别人叫娘不同,父亲总是叫她“大妈”。我问过祖母,她笑笑说:“你问你爹咯。”我的确问过父亲和母亲,他俩都支支吾吾地不正面回答我,一直到好大我才慢慢知道。

祖母海莲一贯任劳任怨,克勤克俭,无奈脚小不能下田,但经常到山林扒树叶、扫松叶、捡“锯尾”来当柴烧。她认为父亲去斫柴,既耽误了农事,也“烧穷了灶”;山上斫来的柴固然好烧,但不如她一只畚箕、一支柴筢、步履踉跄扫来的树叶、松枝灰多。过去草木灰可是农家珍贵的肥料,我斫柴时她都叫我拣蓝萁和茅柴斫,既轻便、灰又多。她捡柴火很在行,树叶多的时候,能把畚箕装得满满的不溜不卸,一人提不起,叫我和她去抬,有时要一连抬几次。我家灶旁的灰窖总是满满的,父亲掏空了,过不了两天,又满了。我家有七亩多“年饭米田”,水脚好,但也要肥,路又远,挑山上烧焐的草皮灰,又重还不很肥。但我家年年都是用地灰拌粪尿,又轻快又肥田。

对于肥料,祖母是时刻不忘的。她出门总要带我同去,有一次出村时,我在路边的树林里拉尿,祖母说:“你刚才在家里不屙,怎么到这里就屙!”我毫不经意地说:“上次爹爹也在这里屙。”她说:“你爹爹不晓得要肥,莫跟他一样,能在家里屙就要把肥屙在家里。”这件小事使我终身难忘。我家厨房洗面架旁摆有两只旧粪桶,一般的洗面水洗脚水都倒在桶里,满了父亲就担到菜园里去,有时父亲没空,祖母或母亲就用猪食桶舀,分几次提到菜园里去,说是又当水又当肥。菜园一般不用尿的,粪更舍不得用。所以,虽然我家的田多,但非常难得到镇上买肥料,应当肯定祖母的功劳是不小的。

在家里只看到祖母付出,从没看到她索取过,头巾、衣服、鞋袜不破也旧,我没有看到她穿戴过什么新的;吃起饭来,总是一个人伏在灶头上吃些剩饭剩菜,父亲总是把她吃的端起来说:“这个吃不得,吃不得!”抢着倒掉。只有大年三十、正月初头来客她才上桌。过年时亲戚家送给她的果子,她也舍不得吃,要留着家里人有毛病时才吃;留着留着,等他拿出来给我们小孩吃时,总是过期太久了,黏软得难以上手。

她虽然自己很省俭,但对人却很好。她老娘在世时,我曾看见过她多次扶着拄手杖的老娘来我家吃住,照顾得很好。她时不时叫父亲买些中药“冰片”来,拌“走马牙”(牙龈炎之类)药、火创药,无偿送给需要的患者。她对别人都好,但并不是软弱怕事的“糯米糖”。在那个年代,就敢谈自由婚姻,到府、县打官司,过后又和同住本村的亲叔陈传继、亲姑陈御香到死都没有讲过话,可以说她是个很有个性、敢爱敢恨之人。

牛是农家之宝。我的祖母放过牛,很多年的夜晚睡在厨房守过牛,平时又照料牛,年老后还照样。有一次怀揣牛食盆上楼装瘪谷来拌牛料,不慎在木梯上跌下来伤了脚。她有一个倔性,一生不肯吃药。听老人说,她年轻时生病,老娘熬了药要她吃,她偷偷倒了,揩揩嘴就说吃了。年老时伤了脚仍然不肯吃药,只是敷敷草药,居然有所好转。她闲不住,等不得全好,又怀揣牛食盆上楼装瘪谷,不幸又从木梯上跌下来,伤得更重了。医疗条件不好,她也只肯敷敷草药,让人揉揉,推拿都怕痛,迁延时日,弄得老年拐脚。那时牛已归了集体,既不要放牛也不要拌牛食了,可她老人家却一拐一瘸行动很难了。再到后来由于年纪大了,又吃多了劳苦,抵抗力差了,脚又痛得厉害起来,我给她拿来止痛消炎药,她也不得不吃了,好好歹歹,到1958年元宵终于离世。

我父亲非常虔诚地安葬她老人家,下葬前叫我和他一道挑了很多煳煤(即柴炭)铺在墓窖底。父亲说,那样可以防潮防白蚁,好让老人家安息。到21世纪初206国道改道,过路的工程车不慎碰破了一边的碑石,有关部门给了修整费,子孙们把碑石、墓重新修饰了一番,以告慰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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