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我们,早早地就扛起了与年龄不相称的责任。周末一天半的时间里,我们要包下家里一个星期的柴火,有的还到生产队挣些工分,为的是能多分得一点口粮。柔弱的肩膀上磨起了一层老茧,劳动技能早早成熟。
然后,我们带上两大罐干菜匆匆赶往乡村中学。罐子多为玻璃瓶,是水果罐头的遗物,母亲们则极为珍惜的收下,有些是用粗粗的竹子做的,里面装的是一些诸如豆角、罗卜丝、南瓜、乌腌菜之类的干菜,因为这些干菜存放时间可以长些,有的人家还放几片腊肉,那已是极为奢侈的佳肴了。这样的两罐或两筒干菜,就是我们在学校一个星期的伙食。秋冬季节还好保存,春夏季节就棘手了。那时没冰箱保鲜,我们就把盖子打开凉着,以缓解干菜变质的速度,寝室里充斥着各种菜的味道,往往到了最后两天,我们就只能就着馊了的菜下饭了。熟菜的这种储存方式必然给食物带来大量的亚硝酸盐,恐怕以前所不知道的饮食安全,我们已经为之付出了生命健康的代价。
一日三餐的米饭是限量供应的,在今天是匪夷所思的了。早餐是二两稀饭,碗里的米汤捞不出几颗饭粒,中餐和晚餐各三两米饭。正在长身体的我们,放下碗,胃里就空落落的,那点米饭不知塞到哪里去了。粮食,成为我们梦寐以求的追求。
第二天醒来,头还是晕晕的。学校把全校师生集中到操场上,革委会主任向大家宣布了一件震惊的事:昨夜里,学校食堂的米饭被人偷了。是的,食堂里的剩饭被人偷了一个大窟窿。学校保卫科是在凌晨接到食堂大师傅的报案,保卫科长迅速报告革委会主任,主任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就将全校师生集中到操场来。这个猝不及防的手段,最终是当场揪出了那几个偷饭的学生,是比我高一届的三个男生。我在佩服他们三人胆略的同时,狠狠地咽下快要出来的口水。然而,我至今依然不明白,他们三个人怎么吃下了那么多的米饭,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后来在保卫科得知,他们三人是从卖饭的那扇狭窄的窗口爬进去的,那么小的窗口不易爬进去,非得团伙作案有人接应。本来这个案子是不容易在短时间破的,没想到他们在爬窗口时蹭掉了一颗纽扣,这个证据的发现让保卫科的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于是,就有了把全体师生集中到操场的壮阔场景。严格的检查,从老师们开始,然后转向学生。在查到那个蹭掉纽扣的学生时,一切真相大白。那个学生没作任何的辩解和抵抗,一股脑儿地交代了自己的偷饭经过。第二天,那三个同学就回家了。是学校开除还是他们无地自容退学了,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饥饿时时侵扰着我们,尤其在漫长的夜晚。一天,同寝室的一名同学告诉大家,校园外有一块菜园地里种了一大片甘蔗。于是,全寝室的人倾巢而出,拿上蛇皮袋,翻墙躲过门卫,借着月光,踩着寒冷的霜露,来到甘蔗地。只听地里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会儿功夫,
整块地的甘蔗被一扫而光。当天晚上,大家在寝室里将甘蔗啃了个精光,为防万一,我们把甘蔗渣偷偷扔到学校背后的河里。第二天,下游河滩上泛起一片花白的甘蔗渣,村民寻着甘蔗渣找到学校,要校长交出人来。那时的校长是一名善良的知识分子,乡村很多人都是他的学生,他看到孩子们那样,心疼又无能为力,对村民说,算了吧,都是些孩子。村民看了看校长,无语,走了。这事是当天班主任在班上说的,我们都不敢做声。好在没告到革委会主任那里,否则就遭殃了。多少年过去了,心里一直在自责自己的恶作剧,可在那个时代,真的是把人饿得发慌,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敢做。
现在好了,人们不愁吃穿,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但想起那时的中学生活,就像一场恶梦。有时和孩子们谈到往事,他们都不可思议。于是,我记下这段文字,也是为了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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