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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落日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景德镇日报

“开窑啰!”

随着一声震撼人心的呐喊,一尊尊、一件件血红的颜色釉瓷瓶,如同长河落日,渐渐地潜入大海,或者远山,或者遥远而广阔的地平线,将窑工、窑炉、窑房映得血红、血红,昌江江水、珠山山峦因此而血红、血红!古镇的天空也因此而壮美辽阔,这是一次何等辉煌、庄严而壮美的盛典。那是千年的窑火,穿过长夜的巷道,在沉寂前的又一次熊熊燃烧;那是过往颁给古镇的荣誉勋章,足够温暖岁月的守候。

窑前,最忐忑不安的莫过于来自皖西六安的余自乐。年近花甲,夕阳西下,他从大别山中一路走来,脚步匆匆,向南向南,停留在昌江之南,停留在江南古镇,这也许是心中的“桃花源”。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是谁在呼唤?声声急!陶渊明在深入地体验过生命哲学以后,从自己的院子里跳出来,跳到了桃花源。有人说,中国历史是在拐入雅致的宋代,大家才重新认识陶翁,而景德镇恰好是宋时命名,而最诚挚发现是曾月夜泛古镇昌江的苏东坡。我为什么不学陶渊明,迎接岁月的那轮落日?!

“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在景德古镇,他和颜色釉陶瓷相遇,这不正是梦中的色彩?以釉当墨!余自乐被自己的大胆想法激动起来,也许这正是无知者无畏。余自乐早年毕业于浙江美院(现中国美院),与其他景漂画家一样,基本功、审美层次和艺术修养一样不缺,却对陶瓷工艺一无所知。“对陶瓷的认识,仅限于他吃饭的碗和喝酒的酒杯。”用色釉当墨,在坯胎上泼墨山水,正如李林洪教授称之为是“开拓陶瓷艺术新视角”。

当时,也许他并不知,颜色釉是景德镇四大传统名瓷之一。颜色装饰源于商代的彩陶,到明、清时期,景德镇成功地创制了祭红、郎窑红等名贵色釉。它是用多种金属氧化物和天然矿石为着色剂,再装饰在坯胎上,经一千三百度以上的高温烧制而成。颜色釉品种繁多,色泽缤纷,红釉系列包括祭红、美人醉、三阳开泰、钧红、郎窑红、釉里红、火焰红等,主要以铜为着色剂。

《陶歌》诗云:“官古窑成重霁红,最难全美费良工,霜天晴昼精心合,一样抟烧百不同。”余自乐没料到,迎接他的却是满房间的废品,每一件都是给他冬日的一盆凉水。颜色釉是一种艺术,而艺术常常附丽于苦难,古镇有人说,上苍成就了一个王锡良,却让许许多多陶人在瓷海里飘泊,望不到岸。

在几年里,余自乐的颜色釉创作如同夜里登大别山,因为在漆黑中不知风险,于是,又被大山激发起一番悲壮慷慨;他找来电影《祭红》一遍遍地看。宣德年间,皇帝要一套红色的祭器,红而不艳,静穆凝重,但几经试验不得成功。皇命不可违,一位老窑工的女儿纵身跳入熊熊窑火之中,以血染红了瓷器。为了纪念这位烈女,人们称之为“祭红”。他知道了“祭红”是古镇人的一腔热血凝成!像登山从山脚重新出发,于是,余自乐从零开始,认真地学习陶瓷绘画的料性、釉色及窑变等材料工艺知识;颜色釉陶瓷,对窑位要求十分苛刻,有“寸金窑烧寸金瓷”之说,故有“人造宝石”之誉,他窑前拜师学艺,豪爽与虚心感动了窑工,终于,也感动了“窑神”。

学者陈雨前说,余自乐“研究釉下泼墨、泼彩山水。所谓的泼,不是真的把料和色釉泼在瓷器坯胎上,而是指窑变产生国画泼墨效果。了解陶瓷工艺的人都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他,还是成功了。不是某种巧合,而是几十件、上百件废品与多次的失败换来的成果。”人生就是一次登山的历程,位置往往决定你看到的风景,眼界往往决定你的未来。工夫、时间、耐力与成功往往成正比,当他翻过数百张日历,他成功了!

一个满头银发的大汉扑倒在镇窑前,泪流满面,窑火将他映得火红火红!都说,男人是泥做的。余自乐的颜色釉作品,王锡良大师看后沉思良久,写下“火铸山魂”四个大字;是啊,它让人读出了男人的阳刚和大别山的泥土味,读出了夕阳的沧桑和壮美。

“景德镇学”创立者、景德镇学院院长陈雨前联想道:“余自乐的成功,使我想起了一百年前的‘新安画派’程雪笠、王少维等人,正是因为这些安徽的山水画家来到景德镇,并且将国画的技法运用到陶瓷装饰艺术中来,才提高了陶瓷艺术的艺术品位,开创了陶瓷艺术的新纪元,并且,深深地影响了从那时到现在近一个世纪的景德镇陶瓷艺术的创作。”

夕阳正红。廿年前,余自乐从大别山“漂”来,泊在景德古镇,被景德镇陶瓷学院聘为客座教授;面对满堂学子,余教授感慨言之:“人生之路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研究学问之路无止境;不管是专业创作,还是现实生活都告诉我,老实做人、认真做事才是正路。”

人生暮年,走过千山万水,阅尽人间沧桑,才懂得人生若瓷。生活就是一座镇窑,可谓炉火纯青,每个人都是纯洁的坯胎,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颜色釉的美,那是中国眉心的一抹朱砂,那是时间沉淀着岁月泛滥的虹,那是长河一轮落日,血、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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