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井深处,大山的旮旯里,有一枚杏的种子或是被风儿送来,或是被鸟儿衔来,百里昌河的源头处,千百年的阳光,千百年的雨露,千百年风霜打磨或抚育,那杏渐次长成了一株参天的大树。树荫的亭亭如盖里盛唐的青苔青蛇一般地爬满了城门村的深街窄巷。
城门是一个村子。一个大山深处的村子。一个光阴深处的村子。大唐咸通年间,江右地旷,浮梁山深。茶在山林里悠然地生长,又悠然地收卷,水也以信马由缰的惬意奔流在黛青的阡陌和野渡之间。
机缘巧合。一个阳光厚实且风轻云淡的日子,春风得意的徽州休宁人、大中甲戍进士吴昺,欣欣然领着皇命以刺史衔经水路赴任睦州。船过江心,但见凤凰山麓山如翠屏,水若翡锦,那银杏参天叶灿似金,更有十里腰带水盘绕十里白沙洲,堪堪的“好树鸣幽鸟,晴岚入野烟”,只一眼便认定了这个地方的钟灵之气,于是阖家从休宁老柏墩迁来此地,开始了吴氏在城门的枝蔓叶散。
之后,为拒黄巢从子黄浩之扰,忠愍公吴昺率乡民和士卒依山设障,傍水筑城,保境安民。于是,便有了城门村的根基。
二
一棵1500个年轮的银杏以茁壮的姿势站在昌江的源头处,任光阴云卷云舒。那壮硕的根和枝或向着土地或向着苍穹,奋力地扎下如铁的坚定和执着。那杏的果实结过一茬又一茬的收获,涵养着一方水土。杏黄的叶仿佛一面旗飘在炊烟里飘在乡场上,守候不老的时光,也守望游子的归期。
上街,中街,下街,横街,以凤凰飞翥的姿势细细诉说着城门村往昔的繁华。六百条货船上的幢幢帆影,三大码头边上的桨声灯影,三千门户八百庄,城门村曾经是徽饶水道上的商埠重镇。来来往往的过客或轻摇纸扇,或斜挎行囊,城门都会用博大的胸怀纳你,用无私的坦诚迎你,用亲切乡风为你端一盏归家的暖茶。
较之于老徽州的高墙小窗的昏暗,城门村的梅花大窗便显得大气敞亮了。徽州的马头山墙咫尺之窗,念的是天涯之远。城门的梅花大窗敞开的是城门人豁达的情怀。
“金砖铺路”的励志成就了一个少年与城门村子的盟誓。说的是村里一位膏梁少年在一睿智老者的激励下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催生的一段传奇。金砖铺路与斤砖铺路是老人的狡黠也是智慧?百步金砖和斤砖百步便成为了一种相互成就的美谈。
走在这美好的传说之中,我分明看见了那位少年褪去纨绔之气,梅花窗下日诵经典,夜读辞章之后背起行囊走向远方去践行村盟的背影。
三
伫立在城门村的老码头上怅望,流水和岁月仍在不息地奔流,昌江两岸的市声远去了,帆影远去了,舟车远去了,光阴只给我们留下一道道淡淡而又深深的记忆。
光绪十年(1884)的一场大水冲去了城门村昔日舟车辐辏的繁华。世居城门的逢辰先生说:那场水挟雷裹电,浩浩汤汤,从漫山涧坞如野马般奔泻而来,船坞、河埠、塔架纷纷坍塌,货船、商铺、甚至房屋也被席卷而去,说是昌江下游一百里都能捞到浮财。
逢辰先生是城门的赤子,也是城门文化的忠实守望者。他的指引,我明晰地理清了城门细如掌纹的脉络。
聚风藏水的风水塘,有水经年不枯。水井二口,如两只凤眼守望着村子的祥和。定风弥勒柱,护佑着村子的平安。三纵一横,街巷的格局也蕴含着先人的智慧。凤凰山,雪坑降,两座祠堂,两座书院,三座码头,沿河的灯火,多少往事,多少芳华,先生极其详尽的描摹,我的思绪轻缓地跟着走遍了千年。
逢辰先生挑头,村中的老祠太和堂正在葺修中。与一般村子不同,别人看重的是恢宏金碧,先生着力的是文化和规制。太和堂上的三块匾额,演绎着城门村厚重的文化沉积。“兄弟登科”是奋进的楷模,“至德遗风”是立世的根本,穷古尚德,方可立德立言立功,诗礼传家,太和方至。
四
离开城门村的时候,寒风渐起。风中,那棵千年古杏又有片片杏黄飞起,如花,如蝶。
百步斤砖的古道上,又有亘古的足音传来,既重,且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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