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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景德镇日报
当爸爸让我写一写家乡的年味时,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如何下笔。因为可写的东西实在太多,各类风物和习俗,经年累月,早就凝结成一种不可名状的气韵。这种春节的气韵对我们家来说,是辞旧迎新,是消弭龃龉,是说着体己的话,互相慰藉过去一年疲惫不堪的心。但是终究,年味还是要落到一个个实物和风俗上。

从腊味开始

过年最为隆重的仪式是年夜饭,而最能体现各家年味的载体就是食物了。对我来说,入冬后的腊味即预告着年节的降临,而随着腌制的东西越来越多,在盐、细菌、空气、阳光和时间的共同作用下,火腿、熏兔肉、腊鸭和咸鱼滋生出愈发浓烈的肉香,当院子和厨房的屋顶挂起琳琅满目的腊物时,浸润着油脂的香气就宣告着年的来临。

小时候是对这种烟熏火燎后的食物不屑一顾的。腌制过后变得黑乎乎的腊肉挂在厨房柴垛上方,和黑暗融为一体。色香味这三点,在颜色上就已输掉头筹。可是腊肉和干辣椒同炒,激发出的咸香,猪脚文火慢炖之后软糯的口感,以及萝卜丝饱吸熏兔油脂的咸鲜风味,总能在荤与素、油腻与爽口之间达成恰到好处的平衡。最其貌不扬的食物恰恰最花心思,好的腊物需要不多不少的盐、充足的日晒,更重要的是,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腊肉腌得好,是对手艺和勤劳极高的赞赏了。

除去腊肉,还要腌萝卜。从地里挖出白胖的萝卜后,选取个头适中的,洗干净,放入底圆上窄的大肚坛子里,倒入盐水和适量糖,放置在阴凉处静候。发酵好后的萝卜咸淡适宜,夹带萝卜自身的甜味,取出切片和菜梗一起炒熟是极为爽口的佐粥小菜。也可直接晒干后切丝与黄豆同煮,加入调味品,盛出来再晒干,这种贫乏年代的农家小吃,在如今衣食无忧的时代,仍是平日里离不开的零嘴。

都昌的味道

每一年春节,总有一道必由爷爷烹制的菜,却没有名字,或许是因为食材丰富,不能用一种菜名概括。也不能称为大杂烩,因为尽管食材多,却总有一种主味统领着其他辅味。水烧开依次下五花肉、海带、豆腐、豆冲,文火慢炖,直到所有的食材风味彻底煮出来互相融合,再倒入提前熬好的汤底。肉类增添了香味,海带和豆制品又中和了肥肉的香气。要让普通的食材熬出鲜味,爷爷的秘方是鸡骨头。用鸡骨头熬出的汤底非常鲜美,是这道家乡风味的点睛之笔。爷爷是都昌人,13岁就离开家乡来到浮梁。几十年的离乡生活早已习惯了当地口味,但是故乡味道连同不变的乡音,通过这道菜,在一个又一个春节传给了一代又一代。

这些都有讲究

春联,爷爷在年前就会准备好,正门左右两边还会贴上门神的年画。去年的尉迟恭和秦琼颜色还没褪,今年又贴上,如此反复,多年前的年画已深深嵌入了木门的肌理之中。这木门,也算有门神附体了。贴春联的胶水也不能随意。用胶带粘的话,风雨一打就松了,还是要用面粉加热水和成浆糊,在墙面刷一层再贴上对联。这样粘好的对联齐整美观,不易脱落。

点心则以发糕和碱水粑为主。发糕这个名字既体现了蒸制过程中糕团逐渐发胀起来的状态,又有发达的美好寓意,颜色洁白,口感疏松,甜中略带发酵而来的酸味。碱水粑也由米浆掺入草木灰蒸制而成,草木灰中的碱使原来奶白的米浆变成黄色,与腌制的雪里红、鸡蛋或者肉丝同炒,是浮梁县最为常见的早餐和待客点心。

奶奶的灶

这是整个家最坚实的存在。从屋子建成,到重孙、重孙女降生,所有的味道都来自奶奶的这个灶台和灶台上的两口大铁锅。样子是南方乡下极为常见的灶台,中间一根烟囱通向屋顶,左边是烧火的炉膛,右边则是两口用了几十年的大铁锅。从记事时候起,奶奶就总是坐在炉膛前的一个很低的小圆木凳上,用火钳把一段段木柴夹入灶膛里。那火候,总是在她轻松的摆弄下达成理想的温度。火快熄的时候,奶奶用个竹筒往灶膛里吹几口气,那火舌就又妖妖娆娆地扭摆起来。等到菜做完了,柴火行将燃尽的时候,奶奶会麻利地把耀着红光的炭给铲出来,倒入一旁的罐子中。天凉后取出烧热放入铁盆中,置于木制的火桶下面,用来取暖。晚上肚子饿了,就从房梁上摘一个红薯,埋在火盆里,慢慢地,红薯烤熟的香气就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散开来。在南方整个绵长湿冷的冬季,乡下的火桶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倦怠。

我们家的故事和历史,并没有文字记载,但是这个积满油垢的灶台和被多年油烟熏黑的墙壁就是记载了这几代人细碎碎、沉甸甸的人事之书。布满时间经纬的案板和生锈泛黄的锅碗,就像位年迈的吟游诗人,支吾着不为人知的家庭悲欢,就算似水悠长,也都在这路灶间,一一收好,分毫不差。从这个灶台,姑姑们端出一道道饭菜,看似冗长无尽的岁月全都在绵延不绝的烟火气中被掰碎了、碾细了。我一直觉得,只要奶奶的灶还燃着,这个家就会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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