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深冬,夜,赣东北小山村,何家坞。冷月寒光里,几处余烬飘着青烟。
红七军北上后,伤员就留在了何家坞秘密治疗。国民党反动派控制的县城保安大队乘虚而入,杀了何家坞的男丁后,又烧毁了房子,四十多名红军伤员也被杀害。
保安队长把红军医院院长押到村口,砍了头。
院长的头被挂在村口的黑皮枫上示众,无头的躯干被抛在了树边的水沟里。月光里,院长的脸色苍白,但眼晴没有闭上,仍然是那样坚定地看着远山。
树下,鲜血很快凝固,与土地融为一体,
参与围剿的保安大队长金保来,有些心慌,对着黑皮枫上的头颅开了一枪,没有打中,却惊起一群夜鸟,扑楞楞飞起,盘旋了几圈,又无声地落在了树上。金保来有些害怕了,带着队伍连夜撤出了何家坞。
何家坞的尽头,破败的老屋里,一个年轻的女人从门缝处转回身去,说:“妈,他们都走了,我俩去把他拖回来吧。”
“嗯,你身子虚,我一个人去就行。”
“不要紧,我俩一起去,有伴。”
双凤和娘推着独轮车出了门,到了黑皮枫下。双凤娘麻利地爬上树,把院长的头取了下来。双凤脱下棉衣包好头颅说:“哥,天冷,给你穿絮袄啊。”
两个女人又去水沟,把院长抬上来,放在独轮车上。
独轮车沿着青石路,吱咯吱咯响着。
冷月无声,黑山静寂,身后没有人,但却好像一直有个人跟着。
到了家,双凤娘说:“凤,我拿锄头去,就把他埋在屋后的菜园里。”
“嗯。他现在还没闭眼晴呢,是不是有事放不下啊?”
“你问他吧,我去菜园里,到时再烧点纸钱给他,路上遇到小鬼也好打发。”
油灯下,双凤把头放在了桌上。
“哥,你是放不下我肚子里的人?我会把他生下来的,好好养,你放心上路吧。”
“是不是,放心不下我啊?我没事啊,你走了,我不能陪你,也是为了你啊。”
“唉,那么多伤员也走了,你们在路上有伴,他们也不会怪你,你尽力了。”
“是不是想报仇啊,说心里话,我真的不想你报仇,杀来杀去没有意思,要是我俩能安心过日子多好。”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打谜让我猜。跟你说,我猜不到啊,乡下的女人笨,妈去给你找地了,你要是听见我说话,我说的合你心意,就把眼睛合上吧……”
院长的头颅仍没有反应,双眼坚定地看着。
双凤忽然拍打了院长两巴掌骂道:“你好狠,先走了,你挨一刀,倒爽快,我还要为你守一辈子!”
哇——!双凤吐了一大口酸水,接着又控制不住呕吐起来,吐出了许多还没消化的乌腌菜和红米饭。
吐完了,双凤去水缸里盛水,清了清口,又回了堂前。双凤哭了,把头搂在怀里,亲了亲:“怪不得我妈说外村的郎嫁不得,心肠狠。但我就是喜欢,被你迷了,我去烧滚水,给你洗把脸啊,你在那边的路上,也要干干净净,排排场场!”
不多久,妈回来了。
“凤,他眼睛合上了没?”
“没,这个没良心的,总是让我猜谜。妈,那你想想是什么原因,总不能让他睁开眼睛进土吧。”
“你纳鞋的针线在哪里?”
“要针做么格?”
“他头跟身子是分开格,上不了路。”
“针好硬,不好缝,我去找根铁丝来磨一磨,做成针,把他头与身子缝上。”
双凤拿着油灯,蹒跚着上了楼,在阁楼里的一只木桶上扭下了一节铁丝,磨尖,又把头上的红头绳解了下来。
“哥,你别怕痛啊,我轻轻的,用红头线把你头接起来。”
双凤娘担心:“凤,你别紧吧,想开些啊,你肚里还有人。”
“别紧,我心里清楚。”
油灯下,双凤一脸宁静,细细的缝着,像绣花一样细心。最后一道口子也缝上了,双凤俯下头,用嘴咬断了红绳,她再抬起头来时,看到院长的眼睛已合上了。双凤调皮地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下说:“你就是个坏人,想要把头接上,你怎么不早讲,不能讲话,托梦给我也行。”
两个女人忙碌到快天亮了,才把院长安葬好。
那年年底的一天清晨,一团血糊糊的肉降生在双凤家老屋里,惊天动地地大哭!
双凤幸福而虚弱地问:“妈,取什么名字啊。”
“他是清早生的,就叫早生吧。”
“不好,我想叫他接头!”
八十岁的何接头老人说完这故事后,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一群围着何接头的学生,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其中有个姓金的学生,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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