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是有声音的,其声音是极其质朴真实的。
开始是封冻的。那时,人们还隐约闻到迟梅花散发的白雪般清香的余韵,但人们聆听到的更多是冰河湖泊解冻的声音。那时,春天是被逼来的,稍不留意,人们就捕捉不到春天已至的消息——那是身居城市高楼而心眼迟钝的人所无法感应的潜藏在地表下的温暖,虽然地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而地气却在酝酿在升腾了,一切稀释、瓦解都在悄悄地进行中。这时,人们便可听见一种清脆而又刚劲,遥远而又清晰的声音像从地心传来似的,那是地衣——冰雪被春之喙破的一种声音,有的人之所以听不见,是因为他们无心顾及大自然与春的对话,对地表的变化过分冷淡;而有的人不仅听到而且心领神会。无论哪一声清脆,哪一声刺耳,哪一声晦涩,哪一声响亮,他们都分得清楚——季节的声音其实就是孕育在人们心底的声音。
长期远离乡村却又眷恋乡村的两栖人的我,已被城市的嗓音和污染所麻木,根本听不见季节的呼唤。原本是乡村的“候鸟”,却像过客一样间或立在封闭的阳台上吟几句前人伤春悲秋的诗句,其间根本不知道季节的声音是如何地鲜活动听。
为着生存奔波谁都有过迟钝、麻木和观望,想要在心目中永远驻守一个没有风霜雨雪的春天,是不可能的。不必说这只是人的一厢情愿,单说人们对春的认识只是从情感的角度上看又是多么肤浅。本来春天是从冬天迈过来的一双纤足,本应带着襁褓气息和冬的余寒,可人们情感的天平就是无法承受春寒的侵袭,好像春天一开始就应该是没有料峭的寒,没有刺骨的风,而是阳光灿烂,百花盛开。要知道,一年中最冷的月份往往就是初春。春天根本不是人们所想的那样是置于温室里的。细细想想,哪个春天不是从冬日的枝头掉下来而被催生的呢?面对季节的启迪,人们应该感恩才是呀,可人们那时却无法承受过分的重压,总以为春天遭了浩劫,人们无形中被季节欺骗、愚弄了。至于坐在某个角落里伤春、叹春,自以为命运不公,蹉跎了岁月,人们在一个季节里不可能只听见一种单调的声音。“五九六九,沿河插柳”,这时候,江南的地气已经开始转暖。而北方呢,“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冰河才刚刚解冻……春日逼近的声音,就是这样由南向北次第推进的。
春天被惊蛰的雷声惊醒的时候,真正的春天才来临了。人们深入季节的心脏再来看吧,这时人们不用再沿河插柳,柳枝早已吐出了鹅黄的叶芽,在枝头绽笑着迎接春天。这时人们开始了春游踏青,特别是二月末三月初,行走在春天的大地上,润滑的感觉有如踩在吸水的海绵上。人们于是在田野雀跃欢呼。“立春雨水到,早起晚睡觉”,人们的瞌睡也就轻多了。“雪打立春节,惊蛰雨不歇”,这时候,人们呼吸着新鲜空气,季节的气息就染着花香悠悠飘来,人们满眼便是点点的报春花。虽然报春花的花骨朵儿小,长得也不高,又容易凋零,不像夏荷、秋菊、冬梅作为季节的花魂,但它们还是捎来了春天的消息。我对报春花无比热爱,因为此花虽然在红中夹有紫色的忧郁,却能担当得起召唤春的天职。因为早春踏青,使我听见了这种来自花草间的隐隐絮语,多少感怀,多少失意,就如花开花落,凋谢也罢,永恒也罢,一切都不尽言表。而那些无名小花草,零散地开放在路边、池畔,或任人践踏,或任人割拔,就更没有谁去关顾了。
又一声春雷,雨就哗哗地下起来了,人们的春梦也就被惊醒了,大地万物已葳蕤生姿,这时是大地最恢宏的画图,其间的声音也是最生动的。“过了惊蛰节,春耕不停歇”,农民已开始蓄水翻田。这时大地洋溢着泥土的清香,到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桃李又在村四周绽开了花蕾,二月的风筝飞满了天空,人们在乡间田野走着,不时燕子掠过头顶。农历二月十日是“花爪节”,这天要是下了雨,以后沙尘就多了,天气也会时晴时阴,时干时雨,没有好天气,最受损的是油菜,这时油菜正开着黄花等待着艳阳天。如果这样的坏天气持续下去,清明谷雨下的就不是黄金雨,叮咚在农民斗笠上的雨声便没有诗意,农民的脸上就浮上了愁云。
春天的声音毕竟是明朗的,欢快的。人们出门看天色,“天上有云丝,晴天便可知”,人们从天象可以判断人间地象,世间物象。“有雨山戴帽,无雨山捆腰”,人们还是迎来孕育希望的春天。大地复苏,万物吐绿,草长莺飞,万紫千红,春天依旧是一个催人奋发向上的季节。这时,百花盛开,油菜已像一个个怀孕临产的少妇,等待着临盆的喜悦。春蚕的喙声已经透过桑林传来,布谷鸟的啼声已响遍大江南北。
春天的声音动听而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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