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窗明几净的画室,蔚蓝色的帘子调和着光线,使室内的氛围更柔更清。案头上随意摆放的文房四宝,观望而知雅意。墙壁上挂的皆是画,那颜色是自在的,原色与复色的配合相辅相成,好似中国戏里丫鬟执烛掩门开门的俊俏,都是家常的、经过提炼的记忆。就这样蜗居多年,画室的主人戴月华从来没有让岁月荒芜,一室之内亦有光阴的徘徊。
书画原来无定准,点线、色彩皆是人为,带着手工的指纹与体温。书画的玄妙之处还在于水墨之间留有无尽的余地让人可以出入游隙,如同围棋,非常简单,却可以变化莫测。要描摹云日回照里一树的枝条与花叶,要传达花鸟虫鱼稚拙童心般的欢喜,还需要使尽力气去厮磨。打小酷爱画画的戴月华,十多岁就在工人文化宫里跟随画家方国桢学习工笔画,师从张心忠操练素描基本功。多年后,她凭借绘画这门手艺,成为九江建材厂子弟中学一名美术教师。几经周折,又调入九江市滨兴小学,教娃娃们认识线条与色彩。戴月华是幸运的,她从事的工作正是自己的兴趣所在。故而,春去秋来,躲进小楼成一统,从来没有与国画有所脱节与游离,画画早已与她的生活打成一片。
画室的氛围小而完美,闲情雅趣最能消磨悠悠光阴。香茗在手,远离尘嚣,手握毛笔面朝一方宣纸,自然惬意爽快。经过无数次读书、临摹、创作,戴月华渐渐技法熟练。问题是书画同源,都要经历由生到熟,再由熟返生的反复打磨,特别是由生到熟后,继续长久往熟里画,就有走入通俗的危险而浑然不知。好比高山上滚石头,一路上风生水起,最后落在烂泥田里,想要自拔出来,却是难上加难。好在戴月华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总是谦卑地认为:自己手底下的活儿还欠火候。书斋的氛围虽然小但完美,为了撑开自己的眼界,还是要打破的好。由是,她毅然千里走单骑,去中央美院进修。在那里,她遇见了潘公凯、张立辰、石齐等一大溜中国画坛的名家。名师的耳提面命,使戴月华获益匪浅。仿佛从幽暗的书房溜到院落,抬头,一轮明月正好,远处天幕上几粒硬硬的星,闪闪烁烁的,一洗胸中的块垒,刹那间有了些许的明白。
有人说幼年读《水浒》如缝隙里窥月,中年读《水浒》如庭中望月。经过多年的绘画实践,恰如一个人有了许多的阅历与沧桑,淤积于心的许多迷惑与困顿,经过名师的点破,真的有庭中望月般的明了。长了见识,戴月华这才领悟到:大写意之于画,就其成就次第而言,略为三:一者画形为写,二者心写为意,三者心意为大。得其一者,未识门径。徒画其形而不识心意,或以文房四识为足;或以技法名称为圄;或辗转摹仿,步趋古人,画貌相状,而不会意境;或满目庐山侧岭竖峰而不识其真实面目。如人之认影作身,不辨真体,未知意趣也。故而,画形无心,故不名写意。得其二者,心意入画,写中寄情,寓意于形而传其神。所谓画者,意境也。境之于心而传其神,境之于心而发之表。境本无心,身临其境而心有感。境本无意,心有所感而通其意。境本无情,感而遂通方有情。境本无神,感动有情而传神。会得此意,乃知画为心声,画由心写,画因意成,故名写意。然虽名写意,因不明真心妙用,其所写意境,偏而不圆,意不通达,未证实智,未臻妙境,故不可言大。
名师阐述:大写意花鸟画,易于放胆,难于细心,易于表现磅礴气势,难于表现精微感受。戴月华从中获得的启发是:想要画好花鸟写意,既要能在不断地读书、行路中观察自然,师造化养浩气;又要善于调动幼年生活的深切感受与动人回忆,更要善于在笔墨与形象的互动中抒写情怀。通晓此理,戴月华逮着机会就要外出写生,北京之行,她便参与了中央美院李铁生的写生班谭翃晶画家带队的河南太行山写生。
具体到笔法,经过名师指点,戴月华晓得了这样的道理:在国画中笔法讲求八面出锋,比如画一组叶子,用笔时要八面生风,不要用笔锋的一个面、一种力度来表现,而要根据笔锋的变化从不同角度用不同节奏来抒发,这才能表现出叶子的客观动态和主观的轻重虚实变化。同时,画中的刚柔、曲直、虚实、浓淡、干湿、快慢、主次等对比关系尤为紧要,因为它们传达的是一种气质,是审美的元素。
戴月华长期坚持笔墨的磨合,力求做到笔是笔,墨是墨,相互生发。在墨色的把握上下过笨功夫,她打磨笔墨基础是这样进行的:首先用笔蘸水,使其滋润,然后挤干水,用笔尖三分之一蘸浓墨,排列画直线至笔干成枯。枯笔产生的效果如干柴、裂键、枯草……那效果入眼入心,最能体验它们在画作中运用的妙处。这些笔墨的训练心法最后都晕染到她的水墨荷花之中。观其画荷,尺度在似与不似之间,墨色畅快淋漓,笔法龙蛇腾挪。以篆书写荷梗,笔笔中锋,墨色、线条既参差,又分明,大体面目富有层次,点线面的结合看似混沌,实则有序,黑白灰的对比中蕴含阴阳变化之理。她极力学习传统笔墨晶莹雅韵的审美特质,大处对比中求柔和,小处变化中求精微。通过在同一色面中强调用墨的干湿浓淡变化和用笔的点、线结合,增强笔墨的通透感。通过墨色的微妙变化和增加笔墨中的水分含量,追求画面恬静、虚和的审美形态。
北京之行,戴月华经过国画大师娄师白先生的得意门生刘存惠的指点,画艺有了较大的长进,敢于大胆落墨,小心收拾,从中能够看到她用力的方向:在既有的法度框架中,强化了笔墨对比的表现功能和“水”效能的自主研发,寻求水与墨的自然渗化,造成特殊的墨色、水色的效果,力求作品酣畅蕴藉。
戴月华依然在路上,如在一个大的风景里,遍路开着桃李花,有人折一朵插向鬓际,恰巧被她瞧见了,这份私情当然可以入画;抑或行走在晓风白莲的荷塘边,看见一群洁白的鸭子呼啦啦地行云流水,那光景真真的如诗如唱,恰巧被她瞧见了,自然也是要入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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