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已归来,遗此折腰地。不见督邮人,只闻解印事”,这是明代九江知府童潮留下的《渊明故址》中的诗句。东晋田园诗祖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仅做八十几天的彭泽县令就解组归里,隐退终身。然而,千百年来,他那澹泊自然的诗品在文坛开宗别派,独树一帜,而且他那抱朴守拙的人品也不知道影响了多少代多少个或处或居,或进或退的读书人,甚至连他主政的彭泽,他归居的柴桑也增光添彩,引以为豪。
无独有偶,民国年间,也有一位彭泽令,甚至比陶渊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连一天县令都不当就辞职退隐,寓居庐山。他生性过拙,与同是隐居匡庐的周濂溪一样,以拙为荣,以拙为德。读了周子的《拙赋》,拍手称快,索性连自己的晚号也叫“拙翁”。这位拙翁县令就是晚清学者、花径古迹的发现者、《景白亭题留》的发起人李凤高。
李凤高,字翥林,一字钜庭,晚号拙翁,湖北汉阳人,生于清咸丰八年(1858年)。青年时代求学于湖广总督张之洞创办的两湖书院。因品学兼优,是张之洞的得意门生。相传张之洞嗜睡,连宴客时也常瞑目入梦,但一听说李凤高到,张之洞往往就会从睡梦中惊醒,足见先生对他的器重,因而窗友也叫李凤高为“李惊坐”。李凤高博学多才,尤通地理之学,特别是对顾祖禹所著的有“古今之龟鉴,治平之药石”之誉的《读史方舆纪要》颇有研究。光绪二十八年(1902),江西大学堂创建,不久,巡抚夏时慕名特聘李凤高为大学堂讲师,专讲地舆学。民国时期,李凤高先后出任江西上犹等县县长,所任一方,政绩斐然。然而军阀混战,吏治不整,他这个芝麻县令哪能营造出一片祥和乐土!后调任彭泽县,他大喜过望,倒不由于从偏僻的小县乔迁通津大邑,而是有幸步入先贤陶渊明的后尘当上了彭泽县令!他喜形于色:“今吾其为陶渊明乎?”于是治一方印,赫然刻上“辞彭泽宰,近栗里居”八字,就在庐山大林寺旁搭建“慕陶庐”,隐居不就。游林泉,访圣迹,寄情于名山胜景之间,还亲手营建了一穴生圹,把庐山作为终老之地。
1934年,他在一次游览中,见一石工正在奋力伐石,他突然发现石面似有凿过痕迹,经仔细辨认是“花径”二字,旁边还有小字,因岁月久远风化不识。后经考证,这里原来是白居易谪居江州司马时所题咏的《大林寺桃花》遗址。他如获至宝,即邀请居山好友捐地的捐地,出资的出资,建起了花径景白亭。甚至大林寺竺庵和尚也发动起来,补种了数百株桃树,再现出白司马笔下的桃林胜景。“花开山寺,咏留诗人”,花径的这副门联,仍是李拙翁当年留下的手迹。后来他又不顾古稀高龄收集起游人对景白亭的题咏,编辑成《景白亭题留》集。正如他在《缘起》一文中写道:“今斯亭之建,无徒于春末夏首,见桃林之灿烂环绕;雨后晴初,览云海之变幻灭没,作流连景光之游赏。当于斯人之峻节高风,放意林泉,所以全其真,而得其志者。有人所不能及,宜千秋后为人景仰於无已也!”由此可见,他仰慕陶渊明,辞彭泽令,修“慕陶庐”,是想作为而又无所为,无奈之中的无奈之举;他建“景白亭”,编题留集,则袒露出他对白居易修白堤,浚邺井,主政苏杭造福于民,“出处进退,知足保和”的由衷钦佩。
同是晚清学者古直对李拙翁光大白司马遗迹给了很高的评价,他在《花径景白亭记》中写道:“‘花径’之名,藉翁存之,盖有天幸。其勋视李梦阳之表靖节故宅,无多让焉。”
1938年,已历耄耋之年的李拙翁仍拙性不减,因仗义执言而得罪权贵,几近罹难,幸多方好友从中相助才得以脱身。他不得不离开“慕陶庐”,告别“景白亭”以及他亲手营建的生圹,移居江西南城麻姑山。1944年,李拙翁无疾而终,走完了86个春秋的坎坷历程。临终前嘱咐家人将遗骸归葬庐山,1946年,终于完成了他的生前遗愿,将遗骸移葬庐山之麓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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