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华
正月十五的花灯,重在一个“闹”字。我常常记起小时候,在生产队大集体时的闹花灯,那时人口多,有时间,有组织,众村闹,气氛非常热烈。
我们村虽人口不多,近一百来人,但和邻村的高家村为一个生产队,两个村庄合起来,平日为生产忙,每到春节元宵节,又为闹花灯忙。
记忆里,拜完年,一般从正月初八开始,队长为此又召开了启动闹花灯会,商量和布置闹花灯事项。今年谁负责带领糊龙,谁负责游龙节目表演的准备与排练。工分下来了,生产队一般男男女女按部就班地忙活起来。
那是真忙。因为从初八至十五,前后一个星期多点,不可错过,更要闹出气氛来。
糊龙需要赶夜。初八那天,正式将“龙骨”从生产队的那间大仓库请出。后来解散生产队,土地承包到户,我们村和邻村的高家村又都有了各自的“龙骨”,各自的舞龙灯。“龙骨”就存放在祖堂上的阁楼里。
所谓“龙骨”,就是已用竹篾编织好的龙头、龙尾和龙身,年年可以买来彩纸红布裱糊,如果“龙骨”有破损,还需抓紧请来篾匠补修。总之,糊龙需要没日没夜地赶。
我父亲那时年轻,心灵且手巧,那时,每逢生产队里有年轻人结婚,请去布置、裱糊新房的,必是我父亲。自然,每年负责领头糊龙的人也是我父亲。生产队的大操场上,架着那一只只的“龙骨”,是父亲和另几个社员在裱糊和制作龙灯。如逢天下雨,就放那间大仓库进行。总之,生产队一旦启动“架马”(闹花灯)就不能停业下来。
也就两天时间,一条近四十盏火的大龙糊制好了。龙身的长短以几盏火计算。我们生产队,在那些年里,糊扎的龙几乎都固定在四十盏火内,这是根据我们生产队能参与舞龙的男丁定下的。有附近的大村庄,平日劳动力足,到了正月十五闹花灯,自然参与的人也多,糊扎的龙达到七八十盏火,甚至有一百盏火的。这样的巨龙舞动起来,真有种撼天动地的气势。
这边在糊制龙,那边游龙节目表演的排练也在进行。排练的节目自然是舞狮子、摇旱船、打蚌壳、打猪草、王婆煞(骂)鸡和黄梅戏《女驸马》《天仙配》的唱段等传统民间小戏和武术表演。那时,如果一个生产队只出外游龙,不出示文艺节目表演,会被乡人骂为“光棍露卵龙”,是很没有面子的,有损该生产队的形象。有的生产队,尤其是老一辈的人,很看重一年一度正月十五闹花灯,力图龙要舞得好,还要多为当地的百姓表演艺术更上乘的文艺节目,除了前者每个游龙生产队都会表演的传统民间小戏和武术表演,有的生产队还开启了新歌曲、反映时代舞蹈的表演,很时兴一时。记得我祖父那时就编排了一段舞蹈,在生产队的大操场上教那几个大姑娘、小伙子跳。后来,那几个大姑娘出嫁到外村,还把祖父教的舞蹈带去了他们生产队的闹花灯文艺表演上,祖父追着看她们新的表演,很满意。
龙灯糊制好了,要表演的节目也到位了,一般初十那天,我们生产队正式“放马”出外闹花灯了。这时,别的生产队也开场了闹花灯,此时的乡村到处一片喧闹,敲锣打鼓,燃放鞭炮迎送龙,一条条舞龙灯队在村庄里穿梭,为户主“掌彩”。接下来是文艺节目的表演。一般被安排在这个村庄的宽敞的祖堂前表演。先是看轻松、喜气、滑稽的打蚌壳、打猪草、王婆煞鸡、摇旱船和黄梅戏的表演,最后的高潮是舞狮子和打赤膊拳的表演。
舞狮子要求舞狮头和狮尾的人步调一致,翻腾跳跃,不能出一点差错。还会被一旁的拳师拎着狮头做各种高难和戏弄的动作。叫伏地打滚,狮头和狮尾毫不犹豫就得立即倒地翻滚起来,打滚越多,效果越好,会引来更多喝彩。还会把几张八仙桌重叠一起,让狮子跳跃上。这时,就不能考虑桌翻人倒地了,狮头牵着狮尾奋力往上跳跃、攀爬。
那时,游龙闹花灯是异常辛苦的。大早需“放马”出村,傍晚,有时到深更半夜才“收马”回村。全乡每个村庄都要到,各家各户门前都要闹腾一番,送上新春祝福和代表自己生产队的文艺节目表演。饿了,有被游龙闹花灯的村庄人慷慨地拿来各种糕点和茶水招待,节目表演中,时不时放响鞭炮助力。其乐无穷,以闹花灯联络四乡八社村庄的友谊。
只是,如今,家乡十五闹花灯已失去往日那村村联动联展的气势了。偶尔,会闹起一条游龙,还只是“光棍露卵龙”,被戏称为,借游龙“敲索”商家店铺钱财而来,与原本村村联动闹花灯,为新春真诚送上喜悦祝福相去甚远。
我怀念那土朴的舞龙灯,怀念那单调却又年年百看不厌的龙灯节目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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