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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众生之澡堂工扭扭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九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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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扭是个人,鄱阳湖口双钟镇人都这么叫他。说“他”,有点勉强,因为扭扭更像“她”。

扭扭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皮肤白皙,嘴唇总是红红的,像唱戏的化过了淡妆。头发长得遮住了两耳,喜欢穿花格衬衫,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极像女人。取其形态,镇上人都叫他为扭扭,且音调不是平声,而是第四声,能说不能写。时间长了,扭扭的真名倒没有几个人记得了。

扭扭住在城德岭。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镇上人穿衣服以灰蓝为主色调,因此,穿着花格衬衫、行为怪异的扭扭格外引人注目。

每年秋风一起,扭扭就要去东门口王胖子杂货店买雪花膏。王胖子问:“扭扭,女人都还没开始抹雪花膏呢,你就来买?”

扭扭伸出一只手,轻抚自己的脸,害羞地说:“这秋风可伤皮肤了。”

王胖子笑骂:“保养得再好,你也变不成女人!”扭扭却一脸认真:“谁说我是女人?”

王胖子嗤笑:“那你也不是男人!看看你的腰身,都扭成麻花了。”

“讨厌!”扭扭伸出兰花指,轻骂了声,拿起雪花膏,屁股一转扭走了。

扭扭是县饮食服务公司的正式工,在北门饭店上班,在厨房洗菜。他父母在城德岭为他留下了一套私宅,按说条件不错,却一直未婚。年轻时,和他相过亲的姑娘都说,我是找男人,不是找个假姐姐!一拖,扭扭就人到中年了。

这年,饮食服务公司店面调整,将北门饭店改造成了个大澡堂子,就叫“大众澡堂”。澡堂属全县独一家,生意倒也红火。镇上那些做小生意或靠卖力气吃饭的人,隔三差五地就会到澡堂泡个澡。一些轻闲的老人也喜欢去那里打发时间。

原饭店的职工都转到澡堂工作,有烧锅炉的、搓背的、挂衣裳的、守门收票的、拖地的、倒茶水的。扭扭负责倒茶水,给泡澡后躺在躺椅休息的客人送茶续水。

澡堂到处湿漉漉的,男澡堂的工作人员也只是穿着条短裤。扭扭却与众不同,他工作时穿的是一套棉质蓝格睡衣。人们习惯了扭扭的另类,倒也见怪不怪。

这天傍晚,澡堂马经理在外面喝多了点酒,也到澡堂来泡澡。

修车匠二板说:“马经理,你脑筋就是活,这年头,舍得花钱下馆子的人有几个呢?还是开澡堂赚钱。”

马经理舒服地泡在池中,得意地说:“公司几十号人,我这个领导不好当呢。”探头叫道,“扭扭,给我泡杯茶哈,多放些茶叶。”

“马经理,好呐!”扭扭尖着嗓音答应一声,往休息大厅走去。

挑水佬细苟从池中冒出头,说:“扭扭,我也要。”“美的你!”扭扭不理他。喝茶是要另外收钱的,扭扭知道细苟是从来舍不得花钱喝茶。

“你个死扭扭!”细苟恨恨地骂了句,又溜缩下身子,只露出头在水面。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故作惊讶地问马经理,“我说马经理,你怎么能让扭扭在这里做事呢。”

“怎么啦?”马经理奇怪地问。

“这可是澡堂呀,扭扭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说不定呢。”细苟说。

众人一怔,也都愣住了。

马经理也有些发懵,犹豫地笑着说:“扭扭户口本上写着是男性,当然是男人。”

“什么狗屁男人?为什么穿着打扮像女人一样?”剃头佬和尚在一旁说。

劁猪佬杨一刀点头,“看他走路就是个女的。”

“还有,扭扭从来不当人面上厕所,我观察好久了。”细苟有点炫耀自己。

“这个……”马经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看来还真是个问题哟!”他自言自语。

众人也都紧张了,泡在热水里都觉得身上发冷,他们一下子看重这事了。

“不弄清楚扭扭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今后不来泡澡了。”二板重重地说。

和尚接话:“这事得弄明白了,不然心里添堵。”

“是呀,这事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扭扭要是个女人,我们不是白给他看了。”细苟色眯眯地说。

马经理酒正上头,打了个酒嗝笑了,说:“这事、好、好办!扭扭是男是女,等下我们当面检查一下不就行了!走,上去!”

马经理从池中爬起来,有些跌跌撞撞地朝外跨去。

杨一刀忙扶了他一把,惊喜地问:“马经理,你真的要检查扭扭?”

马经理醉意正浓,一扬手:“扭扭是我的职工,我当然可以检查了!”

细苟兴奋地搓着手说:“今天幸亏来了,有好戏看了。王胖子我邀他泡澡,还舍不得关店不来呢,亏大了!”

刘老学究一直泡在水池中听众人说话,以前也常听他们开玩笑,这会儿见要动真的了,忙急得叫了起来:“不要去,你们不能乱来,不能去,不能伤人哪!”

可是大家情绪激昂,哪里听得进他的话,一齐跟着马经理赤着身子朝休息大厅走去。

迎面,扭扭扭着屁股进来了,望着马经理问:“经理,你就洗好了?茶我已经给你泡好了。”

马经理有些歪歪倒倒,满嘴喷着酒气,叫着:“扭扭,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扭扭赶忙扶着马经理朝躺椅上坐去,问:“马经理,么事呀?”

马经理一屁股坐在躺椅上,喘着粗气,漫不经心地说:“哦,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呢,你在澡堂上班,这些人不放心,想看看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啊!”扭扭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马经理哈哈大笑,他朝躺椅后一仰,很不以为然说:“扭扭,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嘛,我都说了你是男人,可他们不信。这样吧,今天当着大伙的面,脱你裤子看一下,省得他们胡乱猜想。”

“你!你!你!”扭扭一脸涨红,看着马经理,转身看看一脸坏笑的细苟等人,知道情况不妙,却说不出囫囵话来,只是伸出兰花指指着细苟等人:“你们!你们!……”忽的一扭腰身,他转身想逃开。

马经理却猛然大喝一声:“动手!”

只一声令下,早有细苟一把抱住了扭扭,边笑说着:“这里都是男人,看看有什么关系。”

扭扭挣扎着想跑,无奈细苟力气大,怎么挣也挣不脱。

马经理手一挥,很有气势地说:“脱了他的裤子。”

杨一刀伸手抓住扭扭裤腰,用力往下一拉,松紧带的长裤就脱落到了小腿,露出里面的红短裤。扭扭发出了一声女人般绝望的尖叫声,手脚乱弹,几次差点挣脱细苟的手。二板、和尚等人也疯了一般,纷纷上前帮细苟拉住扭扭的手和脚。

扭扭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已无力挣扎,眼睛充满绝望,眼泪开始水样地流。

听到动静,澡堂里泡澡的客人都围了上前。刚从浴池中蹒跚出来的刘老学究看到此情景,已是迟了,想劝阻,但被众人挤在后面无法上前。“作孽!作孽!”他大声骂道,却无人听他的。

马经理红着脸走了过来,凑到扭扭身前,很感兴趣地命令道,把他短裤也脱了!

杨一刀用力一扯,将扭扭的短裤扯了下来。一时,大家的眼睛都直了……

只那么一会,马经理喷着浓浓的酒气,挥挥手说:“散了,散了。”端起躺椅旁茶杯,悠然地喝起茶来了。

“走吧,走吧。”二板等人也趿着拖鞋,各自找躺椅休息去了。细苟边走边摇头叹气:“没劲,没劲。”

只留下扭扭坐在地上,无语地抽搐。

伴随着扭扭的无声,是刘老学究痛心疾首的呼喊:“作孽,作孽,作孽呀……”

当天半夜,扭扭吊死在城德岭家中。

事后,马经理因玩笑不当受到县商业局领导的严厉批评。马经理检讨时懊丧地说,“这扭扭平时蛮好说话的,谁知道这么不经开玩笑呢。”

一个星期后。当大伙再次聚在王胖子杂货店前,王胖子从柜台后面伸出脖子,好奇地问,“细苟,扭扭下面到底长啥样?他还在为那晚没去泡澡遗憾。”

细苟没好气地说:“啥样,还不和你我一样!”

“这么说,扭扭确实是男人。”王胖子奇怪了,“我是真的不明白,扭扭他是个男人,那还寻死做么事?”

和尚边给人剃头,边有些懊悔地说:“要说起来,是我们的玩笑过火了些。”

“有么事过火?啊!”细苟叫了起来,“那次我挑水路过西门粮仓库,和晒谷的女人调笑,几个女人把我按倒在地,塞了我一裤裆谷子,我一点也没在意呀!”

杨一刀骂他:“你以为扭扭也像你,没皮没脸的!”

二板有些蔫蔫地说:“说到底,扭扭还真是个女人!死法也像个女人。”

“咚!”一声笃响,一根拐杖猛戳在店门口的青石板上,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是刘老学究,他一脸悲哀,闭着眼没看众人,却开口说话了:“不,扭扭不是女人!”

细苟有些儿怕刘老学究,不无胆怯地轻声说:“对对,我们查看了,他的确是个男人。”

刘老学究仍没有睁开眼,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和尚嗫嚅着问:“你老是说扭扭他也不是个男人?”

刘老学究猛的睁开了眼,一道锐光从他那昏花的老眼中射出,同时还有一句凌厉的话:“扭扭,他,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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