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清晨,雾色迷蒙的古城,像一个正做酣梦的襁褓,那青石小巷便是梦幻的开始。
漫步江边,沿着青石小巷延伸的方向,斑驳的古城墙还带着露水的潮湿,偶尔墙角还有一两张沾满水雾的蜘蛛网。每次来到古城我都喜欢静静地慢慢品味这巷子清晨难得的幽静。这是一条条青石铺就的小巷,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两旁独特的苗家角楼时时散发出稻花酒香,伸手触摸斑驳黝黑的墙皮,似乎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轻缓脚步,裸露而光滑的青石上又似乎传来寂寞的回声,多少年的岁月从小巷的青石板上悄悄溜走,留下一串磨光的印痕。
在城里,小巷如弦乐。一条小巷,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宁静感,狭而长的巷道,机动车辆是难以通过的,除了偶尔一两辆摩托风驰电掣般从小巷呼啸而过,梦碎了,却把寂静丢给了小巷。然而这种寂静不是因为声响的湮灭造成的,而是那在小巷随处可闻商贩的吆喝声、手工制作的打磨声、几许优美的琴声,这些反而加浓了小巷给人整体感知上的宁静。当然,小巷之静最具风格的诠释还在于雨声,那是在诗里。小巷似一阙小令,长长短短的青石板,筑成平平仄仄的韵脚,斑驳的砖墙和长有苔藓的黛瓦砌成古典意味的意象,偶尔出墙的树竹繁花生长出蓬勃的诗意,这样的小巷配上木屐或是皮底鞋的轻叩“笃笃,笃笃……”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古城小巷两边那镂花檀木小窗,似乎仍可以看到青花瓷瓶中那束盛开的桃花,只是,在细雨飞烟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早已不见那名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漫步在幽深的青石小巷中,会使你陷入关于时空的种种幻觉,仿佛在那小巷尽处随时都会走出一个身穿长袍的书生。由此我更想到了江南的小巷,那一条条青石小巷也许怀古的刘禹锡走过,并且目睹了一只王谢家的燕子飞进寻常百姓家;也许花甲的陆游走过,他和一个卖杏花的姑娘顺着小巷走进了春天;也许撑着油纸伞的戴望舒走过,他最终走进了一首湿漉漉的抒情诗里;也许拉着二胡的瞎子阿炳走过,背着画板的陈逸飞也走过,青石板上的脚印重重叠叠,这些沾满历史风尘的印痕太深了,每一道都可以书写一部传奇。
一把折扇,一段古曲,一条青石小巷。一片雨林,一声清唱,一湾绿水迷茫。
巷墙内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故事,仿佛一部演绎了千年的连续剧,故事的动人心弦处往往发生在小巷里,比如两双年轻的明眸邂逅时别有情致的凝视,比如亲人巷口相送时执手相看的泪眼,比如一两声从巷头响到巷尾的初生婴儿的哭啼。砖墙遮住了陌生人好奇的目光,一个异乡人走进小巷,见到的人并不多,巷子幽深寂寥,感觉自己正往历史深处走去。偶尔“咿呀”一声,雕花窗棂被撑开,一个绾着发髻的江南女子探出头来。错身而过时,不由得有了这样的错觉,她是到巷后河边浣纱的西施,还是好客的阿庆嫂,抑或是童年的阿娇?
突然,我又想起乡下的巷子是绝没有城里的巷子高贵雅致,幽深神秘的。乡下的巷子其实就是一条木屋和木屋之间的过道,窄窄的,有的是青石铺的路面,有的只是土路一条,并不是显得很幽深和紧凑。小巷两边青苔爬满青石阶,不知名的小草见缝插针的生长着,有的竟戏弄般地长在高墙和屋檐上,仿佛和人较劲。土巷的残破,犹如乞丐的袄子,窄窄的小巷若两人相会而行,用肩膀轻蹭一下墙壁,都能蹭掉一大身子墙灰,掉得令人不免心疼———这可是粉饰了数十年的墙泥啊,几十年安静地记录了这里的兴衰和沧桑。
土巷,留下祖祖辈辈的脚印,也留下我童年的记忆,夕阳西下,小巷里飘来了母亲悠长的呼唤。熟悉的乡音土语,终生难忘的土腥味、牛粪味、灶烟味伴着袅袅炊烟扑面而来。我,还有鸡、鸭、狗、羊,都朝着炊烟笼罩的老屋奔去,踏碎了小巷里的残阳。
如今,老屋的炊烟依然飘动,山柴炖的饭菜依然清香。真想像孩提时代那样,迈起轻巧的脚步,踏着青石小巷一溜烟跑进老屋,俏皮地站在娘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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