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
回到乡下,看见婆婆早就剥好的新鲜嫩黄豆,莫名开始期待。又有“鲜味豆生”可以大饱口福了,乡村的味道,这道菜就可以诠释得淋漓尽致。
小时候,要想吃到这道菜是不容易的,做这道菜需要动用石磨,用兴师动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只有家里来了稀客,正逢田里的豆子成熟,大人才会吩咐孩子去田里扯一捆豆子回家做豆生。先不说扯豆子、剥豆子的忙碌,关键是久了不使用的石磨就得冲洗好几遍备着。剥好的新鲜嫩黄豆要提前下锅煮,加点盐和花椒调味。煮好后,就可以在石磨上磨浆待用了,普通石磨都很粗苯,只有大人才能自如推动。还有一样必备的原材料不能缺少的,新鲜嫩南瓜,切细丝备着。猪油下锅烧热,香气冒出来后,先放南瓜丝翻炒,加一点盐,接着就可以倒入磨好的新鲜豆浆了,为了避免糊锅,要用锅铲轻轻贴着锅底搅动。几分钟后,清香四溢的“鲜味豆生”就可以出锅了。因为做一次很费事,大人一般都会做一大盆,让所有人都饱餐一顿。那清香,那爽口,那充满田野芬芳的惬意妙不可言。
深秋季节,新鲜的黄豆,鲜嫩的南瓜,现摘的花椒,简简单单的几样食材就可以加工出美味的豆生,只有我们这些在乡下长大的孩子知道,看见这道菜就闻到了乡村的味道。
城市的生活除了忙碌就是忙碌,车水马龙的喧嚣白天在眼里,晚上在梦里。排山倒海的生存压力一波接着一波,乡村的味道只能奢侈地在脑海里回旋。小时候,看奶奶做这道菜。奶奶老了,退出厨房,又看妈妈做这道菜。看了无数遍的操作,千篇一律,但是每次豆生出锅,都会有无比新鲜的亲切包围过来。如今,整天与敏感的文字纠缠,任何一点触动都会牵扯出对过去岁月的依恋。
婆婆一年比一年苍老,前段时间腿疾的干扰让婆婆终于放慢了风风火火的性子。家里的鸡鸭也不用几餐伺候了,小狗小猫也随它们撒野,庄稼地里也允许杂草的出现。慢下来的日子竟然轻盈了许多,晚饭后,坐在葡萄架下,婆婆说,平时工作忙就不打扰你们,周末了,能够放下的工作还是放下,回来大家一起做几顿饭吃总是好的。婆婆说得缓慢,我听得心酸,什么都不想说,走出院子,只想看看夜色里的景。
二
菜园子的侧边密密匝匝的薄荷长势喜人,源于此,也造就了我的拿手好菜:凉拌薄荷。
喜欢上薄荷是前几年的事,有一段时间,每天早上喜欢带一袋新鲜薄荷到办公室,中午就凉拌给大家吃。因为薄荷新鲜,佐料又比较特别,味道超好,每天中午在四周都是文件柜的办公室里抢薄荷是最愉快的事情了。仿佛那些来自泥土喂养翠生生的薄荷成了让大家暂时脱离枯燥的自然风,那一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不再是薄荷,潜意识里已经幻化成晨露或者晚霞,春风或者细雨了。
后来家里有了菜园子,我第一件想落实的事情就是种一片薄荷。天遂人愿,正好邻居家里种了一点,就去找了一些薄荷藤蔓种在乡下的菜园子里。没怎么管理,只是保证了水源充足,那些薄荷就长得没心没肺的,绿油油的一大片。每次回到乡下,最愉悦的事情就是,拿着竹筲箕到菜园子里去摘薄荷,摘回来的薄荷常常分成两份,一份当餐就吃,以解思念薄荷之切;一份带回城里,分几次凉拌,每一餐饭都吃得喜滋滋的。
凉拌薄荷的过程我是专注的,对食物的仪式感充盈其间:辣椒油是必不可少的,这个得提前准备,亮汪汪的油锅里除了辣椒面,还特意添加了八角、桂皮、草果等植物香料,中途还要加入白芝麻熬制。蒜米、花椒油、香油、白糖、香醋、生抽各自少许,翠绿欲滴、清香四溢的凉拌薄荷就上桌了。时间长了,因为对凉拌薄荷的喜爱,以至于我举一反三地对所有能拿到手上的素菜都有了凉拌的欲望。凉拌秋茄子、凉拌马齿苋、凉拌红苕尖、凉拌萝卜丝、凉拌海带丝、凉拌野木耳等等,乐此不疲。当孩子轻描淡写地说,妈妈弄个凉拌菜吧,我一改平常笨手笨脚的样子,变戏法一样就会有道可口的素菜上桌。
“麦子姐,今天心情如何?”同事小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给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晓得,小花是想我的拿手菜了。我凉拌的哪里是薄荷,其实,就是自己那点小心思罢了。
三
香蕉熟了。
爱人在家人群里发了照片,也发了视频。那是他每个周末抽时间回乡下家里种植的成果。滚圆饱满,还在树上就已经开始着色的香蕉煞是招人流口水。
还记得家里第一棵香蕉树的来历。那年清明,到几十公里外的山上给妈妈上坟,在回来的途中,突然被路边香蕉丛里几棵小苗子给吸引住了,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找到香蕉树的主人,得到许可,借来锄头,挖了最小的一棵苗子千辛万苦地塞进车里的后备箱。帮着关了后备箱,老爸迟疑地问,你阳台下的花盆怎么能种香蕉树呀?我拍了拍手上的泥,满不在乎地回答老爸,家里有个大花盆,可以的,可以的。回家的路上,爱人开车,一声不吭。我很清楚,他对后备箱里的那棵香蕉苗子一肚子的意见。谁都知道,在花盆里种香蕉苗子就像做梦,香蕉树不仅会长很高,还会不停发出小苗长成丛林,生长环境需要大片潮湿沃土。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真的幼稚得可笑。那棵幼小的香蕉苗子再小,也有半人高,刚种上,就成了我阳台上的巨无霸。过往的邻居都会被香蕉苗子吸引,好几次后,忍不住问我,那是观赏香蕉树吗?我讪讪回答,普通香蕉树呀,会结果子的。香蕉树才不管环境如何,过一段时间就会长高很多,就会抽出一片新叶子。每抽一片新叶子,我就会心惊胆战地莫名紧张,瞅瞅花盆,担心花盆被撑裂。
香蕉树大概快两米高的时候,爱人终于忍无可忍了,趁我不在家,把那棵惹眼的香蕉树搬回乡下的家里,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种上,又从其他地方弄了几棵小苗子种在一起。没多久,那里就成了一片香蕉林,时不时就会有一串香蕉长出来,熟透以后再下树,味道自然是纯正香甜的。
现在想想,我当时执意要弄一棵香蕉苗子回家,可能是跟当时的心境有关。也许是思念妈妈的原因;也许是那棵香蕉苗子勾起了小时候土墙院坝边上的香蕉林的过往;也许是新搬了家,阳台上种一棵香蕉苗子就有了家的味道。也许,还有更多的也许。
光阴荏苒,一棵香蕉树,回到了香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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