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洋
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那个深秋。
我和爱人从老家乐至县辗转到了离中国与哈萨克斯坦边境约三十公里的卡拉苏煤矿挖煤。我下井挖煤,爱人为工友们做饭,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但工资能按时兑现。我们所在的煤矿安全保障工作做得好,矿长(也就是老板)每个月都会跟我们下一次井。所以我和爱人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工作和生活。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那天早晨,爱人对我说:“进一趟城吧!得买点东西了。”她嘱咐我一定上超市买些日常用品,我喜欢吃的五花肉可以多买点,还说要记得给老家打个电话说些我们这边“生活得很好”之类的话。
在爱人不停的吩咐声中我不住点头,上了从矿里拉煤去县城的货车。车主兼驾驶员韩师傅早已是熟人,他待人热情,喜欢帮忙。韩师傅祖籍山东,其父辈当年支边来到新疆,他生在新疆,长在新疆,是名副其实的“疆二代”。
货车时而沿着小河边蜿蜒而下,时而围着山梁盘旋而上。一路上,韩师傅滔滔不绝地谈着他的故事。原来,他父亲在这矿里干过,下井挖煤遭遇过塌方,赶毛驴车拉煤遭遇过雪崩,真是九死一生。到了韩师傅这一代,生活和工作条件好多了,驾驶的车就是我们资阳老家生产的南骏牌自卸车。韩师傅技术很好,轻车熟路,他还笑话我:“你真有福气,要是换了别的小媳妇穿金戴银,整天跳舞打麻将,不可能会在深山老林里与你过日子。”我只有惭愧地苦笑。
“可能今天晚上会下雪。”韩师傅忽然改变了话题,他长期在山里呆,能预测天气变化。此时,昏暗的天空中下起了雨夹雪,雪花飘落在路面,立即化成了雨水,路面湿漉漉的。雪花飘落在路两旁的枯枝败叶上,一朵朵小白花就慢慢出现,显得很荒凉。
抵达县城后,我很快办好了该办的事,还买了一个馕作午饭,天空中的雨夹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变成大雪,纷纷扬扬的。我焦急地等着韩师傅早些时候回矿上,因为爱人叮嘱了“早点回来”。
回煤矿的路上,韩师傅开得特别快,进山后甩了几次“屁股”,都是有惊无险。雪越下越大,路面已被大雪覆盖,有的路段已分辨不清哪里是路面哪里是路旁渠沟了。突然,货车一头栽进路边大坑,韩师傅眼疾手快,一个急刹后又急忙往后倒车,可车根本不听指挥,后面驱动轮也慢慢滑向河滩。我叫苦不迭,韩师傅急忙拿出铁锹又铲又掏。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我鞋子里灌满了雪水,冰冷刺骨,周身冷得瑟瑟发抖。韩师傅忙碌一阵之后,启动车子后车仍旧丝毫不动。一气之下,他把铁锹一扔,对我说:“走!去哈萨克族人的房子里喝茶借宿。”山坳中隐隐约约看到有几间土坯房,房顶上堆放着许多草垛,那是牲口过冬的草料。韩师傅跟沿途的牧民都很熟,借宿应该很方便,我却固执地坚持要步行回去。韩师傅说:“我们现在是在半山腰,继续往上沿着山梁走,在第二个山头斜插下去就是我们煤矿的后山,比走公路近十几公里。”
我拿起手电筒和爱人的“急需物资”就上路了。为了不迷路,我舍近求远,决定走公路。雪仍旧下个不停,伴随着阵阵北风,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大约走了十几公里的时候,仿佛听到身后有“刷刷刷”的脚步声,我回头用电筒一照,除了下着鹅毛大雪和地面上的积雪,什么也没看到。我继续往前行走,竟听到“刷刷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回头一照,发现一条牧羊犬不疾不徐地朝我走来,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发出蓝幽幽的光。牧羊犬的速度比我快些,它从我左侧走过时,我特意地用电筒照着它。我发现这条牧羊犬个头不大,全身灰色皮毛,躯干略长,有些枯瘦,一条大尾巴斜拖着。牧羊犬在我前面行走,我的脚步也没有停留,与其同行。因为速度不同,它渐渐地与我拉开了一段距离,最后消失在朦朦的夜色中。
我忽然一惊:那是一头狼,一头小灰狼!这里方圆十来公里都没有牧民,也不会有牧羊犬,即使是牧羊犬,一般都会吠叫。前不久,煤矿附近牧民木拉提家的羊圈曾在深夜被狼袭击过,咬死了三只绵羊。我立即蹲下身子,扒开积雪,捡了两坨拳头般大小的鹅卵石以防不测。如果那头狼敢转身回来,我就打算用鹅卵石砸死它。但我马上又想到:狼是有团队精神的,那头狼后面会不会跟着狼群?我后背一阵发凉。于是,我脚下生风,一路狂奔……
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缕灯光,那是从木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是我熟悉的灯光。我推开沉重的木门,爱人正在火炉子旁打瞌睡。
“怎么眉毛上都满是雪了?”爱人立即为我拂去头上、肩上、眉上的雪花,“我啷个没有听到车子的声音呢?”
“韩师傅的车滑到河滩里去了,我是走路回来的。”我解释道。
爱人从炉子上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说:“我估计你会赶回来的!”
火炉子烧得通红,屋里温暖如春。我一边吃饭一边给爱人讲述晚上与狼同行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讲得十分惊险。她双手托着脸庞,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我:“我就知道你会编故事逗我开心!”
那夜,心有余悸的我与她相拥而眠,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馨和安全。
后来,我才听说,如果没有受到惊吓或骚扰,狼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当时我手里的电筒发出的光也会令狼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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