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惟
鸟的名字是人起的,起名时往往会根据它们的特点来,如长相、声音、行为方式等。白颊噪鹛,望文生义,应该是白脸颊的鸟儿,而且一定爱叫唤、聒噪。认识白颊噪鹛后,觉得这名字起得真贴切。
第一次遇见白颊噪鹛,是若干年前的一个春天,在沱江边。
那时我正管理着本地一个网站,致力于收集本地的动物植物资源,为此专门在网站论坛开了一个主题帖——资阳鸟名录。几年下来,收集到网友在本地抓拍的野生鸟类图片一百余种。兴趣使然,我自己也经常到田野、江边,搜寻拍摄鸟儿。
那天,我正提着相机在江岸漫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得正盛,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气。突然,“吉呀——吉呀——”,几米远处响起嘹亮的鸟叫声。
一丛灌木枝叶晃动,从枝枝杈杈的根部蹦出一只鸟儿。晃眼一看,那鸟儿有些像麻雀,但比麻雀大多了,约20厘米长。它周身棕褐的羽毛,两大块白脸颊。白脸上嵌着黑圆的眼睛,眼尾部拖着一道棕黑色眼线,使眼睛显得既有神又修长好看。头顶的棕色羽簇,时不时斜向中部微微耸起,如富士山般。鸟儿探头探脑看向我,并没惊飞逃走,而是转身跳回灌木丛里,窸窸窣窣地在里面活动。等一会儿,又探出头来斜觑我。
我激动地蹲下,慢慢靠近,找好机位,调好参数,等它再伸出头来,果断按下快门。拍下的照片很清晰,这在我的“打鸟”史上是非常难得的。
“打鸟”是摄影圈的行话,就是拍鸟,这样称谓可能是因为举着长焦镜头远距离拍鸟的姿势,和举枪狙击的姿势有些相像吧。“出片必出高清晰,打鸟必打数毛级”,是拍鸟人的追求。“数毛”,就是拍出的鸟片清晰到可以数清楚羽毛。如果有摄友得意地说:“今天打了个鸟儿,数毛的。”就知道他拍了个非常清晰的鸟儿。
“打鸟”并非易事,因为鸟儿体型小,又常在动态中。一幅好的鸟片,展示的是设备、技术、毅力等综合实力。自己各方面都欠缺,虽然也拍了不少鸟儿,却从来没有“数毛级”的。这下拍到一只较为清晰的鸟儿,很是激动,赶紧发到一个爱鸟QQ群里,请教这是什么鸟。立马有人不屑地说:“白颊噪鹛,菜鸟。”“打鸟”人口中的“菜鸟”是指常见的、不稀罕的鸟儿。后来出去多了,发现白颊噪鹛的确比较容易拍到,而且容易拍到“数毛级”的。这大概和它们的性情和行为方式有关,它们常常一二十只一起活动,喜欢矮树灌丛,且不太惧人。
白颊噪鹛主要以昆虫等肉食为主,也吃植物果实和种子。一次去田野拍鸟,看到一位老农一边往玉米种子里拌农药,一边恨恨地说:“我让你吃!我让你吃!”一询问,才知他播下的花生、玉米等种子,总是被鸟儿们刨出来吃掉。“是什么鸟儿干的呢?”我把相机里的鸟儿图片翻给他看。他指着白颊噪鹛说:“这种‘土画眉’最讨厌,你吃几颗就算了,还到处翻刨得乱糟糟的,真是田间一害!”看着那些拌了农药的玉米种子,我心忧虑,既为老农的生计忧,又为“土画眉”们的生命忧,却想不出两全之计。
前些年,只在野外见到白颊噪鹛的行踪。近年来,它们已不满足于田间地头的生活,开始大举向城市进发,在公园、小区已随处可见到它们成群结队的身影。它们的叫声响亮而急促,“吉呀——吉呀——”,一只叫,数只和,大张旗鼓,经久不息,甚为嘈杂。
去年春夏的某天,窗外不断传来“吉呀——吉呀——”的响亮叫声。走到位于四楼的阳台查看,发现两米多远的枫杨树枝桠处有个在建的鸟窝。“工程”进行了一半,横七竖八的树枝和草叶间,居然夹杂着不少白色的塑料袋碎片。正惊奇间,一只白颊噪鹛又衔着一张白色塑料薄膜碎片飞回来了。它把嘴里的塑料薄膜片放下,朝着另外一个枝头不停地张望,跳上跳下,“吉呀——吉呀——”地大声喊叫。不远的另一个枝头,一只白颊噪鹛也“吉呀——吉呀——”地大叫着,就是不肯过来。哦,我明白了,这对白颊噪鹛夫妻在吵架,为了把窝巢建在哪里,彼此发生了分歧。
连续几天,它们“吉呀——吉呀——”大声武气地在我家窗外争吵,闹得人心烦意乱。我最后忍无可忍,走到阳台,对鸟窝里的鸟先生喊话:“你太扰邻了!”我的出现让它们大吃一惊,立刻跳到树叶后面躲藏起来。隔一会儿,它们又从树叶后探头探脑地窥视我。
我故意在阳台上夸张地挪花盆、晾被单。窗外“吉呀——吉呀——”的吵闹声很快远去了。
那个半途而废的鸟窝在枝杈间悬挂了很久。搭窝的树枝和草叶,在风吹雨淋中渐渐松懈,摇摇欲坠,却被那些巾巾条条的白色塑料薄膜纠缠着,无法爽快地抽身而去。起风了,白色薄膜们在鸟窝里乱蓬蓬地起舞,“我欲乘风归去”,又被那些枝枝杈杈牵挂着,拉着衣襟不许走。这个掺合了人类白色垃圾的鸟窝,果然更为牢实坚固。
白颊噪鹛看去有些粗鄙,大大咧咧,竟然如此与时俱进,“善假于物”,它们的聪明才智,令我颇感意外,颇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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