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洋

眉宇间一点，两边耳根上都点一下，再在额头画上三横一竖。当母亲重重地用雄黄酒写下那个“王”字之后，我就连蹦带跳地去找邻家小妹们玩耍了。此时，我惊奇地发现邻家小妹们胸前挂着一串串由艾草根、大蒜粒等串成的“项链”。不论是浇雄黄酒，还是戴那清香扑鼻的“项链”，那都是在端午节时母亲为我们祈福，愿我们无灾无病，健康成长。端午，是幸福的……

儿时记忆中的端午节，卖陈艾和菖蒲的故事，让我刻骨铭心。陈艾可入药，具有清热杀菌和减肥的功效。菖蒲，也是中草药，有健胃理气、利湿化痰、开窍宁神等功效。在我们乐至乡下，端午节有在门楣两旁悬挂陈艾和菖蒲的习俗。传说陈艾叶状如利剑，能煞退一切妖魔鬼怪，可以避邪。

当年，我们生产队有一片河滩，那里生长着一大片陈艾和菖蒲，绿茵茵的，宛如碧绿的锦缎漫铺开来。端午节的头天下午，母亲就领着我去割陈艾和菖蒲，背回家后，母亲将枯枝败叶除掉，捆扎成小把。

端午节那天，天还没有亮，母亲便叫醒我，让我去蟠龙场街上卖陈艾和菖蒲，还强调一句“要是肚子饿了就去吃一碗臊子面”。一想起那令人垂涎的臊子面，我就亢奋不已，背起陈艾、菖蒲就往蟠龙场上一路小跑。

那时候，蟠龙场街上只有供销社食堂和国营土杂店食堂两家食堂，供销社食堂的臊子面比土杂店食堂的要“旺实”些，这是我平时“侦察”好了的。一碗面卖一角六分钱，得先到食堂门口那位胖嬢嬢那里缴钱，买一枚由竹块制成的面牌子，上面刻有“弍两”字样，那牌子因反复使用而显得光滑油腻。拿到牌子后可凭牌子自己到灶台上端面，每当掌勺师傅把那一小勺子臊子浇到面上时，他会故意用勺子敲敲盛满臊子的缸钵，吼道：“油大臊子旺，吃了不够添高汤！”不论我吃饱没吃饱，都会再喝下两碗漂着油星星的“高汤”，因为平常能喝到这种美味“高汤”的机会确实不多。

到了街上，我就把陈艾、菖蒲摆开，因为害羞，我不敢叫卖。当有人问“啷个卖”的时候，我忽然来了精神：“一角钱一把，买五把送一把。”当只剩下三两把陈艾、菖蒲的时候，我就按母亲的吩咐给刘家二婆婆送去。母亲说，二婆婆一家“住在街上青石板上”，啥子都要花钱买，不像我们乡下瓜果、粮食、小菜能从地里产出来，千万不要她的钱。其实二婆婆一家比较殷实，也很仁义，她的三个儿子都是“吃国家粮”的，大伯在乡国药店坐堂当医生，二伯是乡粮站榨油房的工人，三伯是铁器社的打铁匠。

二婆婆接到陈艾、菖蒲十分高兴，坚持要塞两块钱给我“去买冰糕吃”，我执意不要，一阵僵持后，我急得直哭。她忍不住笑道：“洋娃娃跟你家老汉一样的脾气！”随后，二婆婆装上十个灰包蛋（就是现在人们说的“松花蛋”）送给我。二婆婆说：“拿回家再吃！”她担心我悄悄吃了之后大人却不晓得。

就这样，我给二婆婆家送了十几年陈艾、菖蒲，也吃了她家十几年的灰包蛋，直到我初中毕业去了外地，这故事才算是终结。端午，是香甜的！

记得有一年端午节，有个老头在卖陈艾、菖蒲时同我“抢生意”，他是现捆现卖，就故意把把子捆得明显比我的大一些，他跟前“门庭若市”，而我面前“门可罗雀”。无奈之下，我嚷道：“便宜啦，便宜啦，一角钱两把！”顿时，我反败为胜。那老头气得直跺脚，还骂娘。

回家后，母亲见我这次卖的钱最少，问我是不是又拿钱去买娃娃书了。不明事由的母亲，让我流下了两行委屈的泪水。端午，是辛酸的！

我们的传统节日往往与饮食文化有关。端午节大都吃粽子，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而我家乡的人们都流行吃包子。荤素甜咸的包子应有尽有。端午，是甜蜜的！

我成家后，每逢端午节这天，妻子都会到田野里扯一些陈艾、菖蒲、苦茼蒿等回来熬水，让全家人都“沐浴香汤”，因为这天“百草皆药”，沐浴“香汤”能袪百病。同时，在房前屋后浇上些雄黄酒，这样长虫（蛇）就不敢入侵。那时，我在茶余饭后欣赏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时，常会为剧中坚贞不渝的白蛇与许仙之恋而感叹。端午，是温馨的！

后来，我和妻子离开故乡，到了西北边陲的一个少数民族村庄，我们成了少数民族中的少数民族。他们信仰伊斯兰教，过开斋节和古尔邦节。每当我想起过端午节的时候，往往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端午，是平淡的！

再后来，我们搬家到县城。妻子喜欢显摆，端午节前一两天，便在自己家门口摆开摊子包粽子，糯米、红枣、红豆、黑豆、葡萄干、杏干等一一铺开，都是自家店里的现货。北方没有粽叶，我们包粽子时就用芦苇叶代替。看到妻子笨手笨脚包粽子的样子，我在旁边干着急：“一边凉快去吧。”尽管我的动作不是十分利索，包的粽子呈圆锥形，但“还像那家人”。每当遇到熟人、朋友或老乡时，我总会相赠几个粽子：“尝尝刘老师的手艺。”我瓷盆里的粽子就越包越少，迎来的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赞许声。端午，是欣慰的！

近观花开花落，远望云舒云卷。又是一年端午到，尽管现在生活条件已比较优越，但我们远在他乡总感觉缺少点什么。端午，是惆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