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然
我出生时,因为母亲没有奶水,便把我送到九眼桥附近居民区由外婆抚养。四岁后,我回到江汉路父母身边,在那里生活到十八岁,之后上山当知青,从此离开成都,在邛崃扎根。对成都桥的记忆,小的如通锦桥,大的如万福桥、锦江桥、猛追湾大桥、东风大桥,都有实实在在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最美也最难忘的,当然是九眼桥。
接触诗歌之后,读了不少专事成都题材的作品。最近读了其然组诗《成都的桥》,恍然有悟,似远似近、似有似无,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本来,成都桥的味道,于我而言,好像早已荡然无存,但在其然诗歌中,却又分明走进了一些故事、一些场景,甚至平添出一些恋恋不舍,这就让我沉思了。
在其然诗歌里,桥的味儿,虚幻多于实体,这也必然,因为诗歌不是建筑学,不是工程单,更不是说明书,所以当我一个味儿读进去,眼前浮现的,除了景象,更多的是意念、意趣和意象。
“韵味”是诗歌的原始魅力。无论四川方言还是成都土话,“晕味儿”这个词,我估计应是从“韵味”谐音而来,它包含了欣赏、品鉴、陶醉和回味等意义在内。我喜欢这个词,这个貌似不登大雅辞汇殿堂但却涵盖诸多语言奥妙的成都土话,在这里,一直规范我面向其然的诗歌,无论是他的诗集《原版成都》,还是“成都的桥”。每读他的一首诗,我都要停顿下来,认真“晕味”。
“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打烧酒……”“豌豆花,胡豆花,婆婆逮到打嘴巴……”踏上其然《成都的桥》,这些美妙、难忘的儿时歌谣,便不约而同跟随而来,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伴随我漫步那早已面目全非的当年的桥、传说的桥、消失的桥以及依然存在的桥。
“三桥九洞石狮子,青羊宫里会神仙。遇仙迎仙送仙桥,侧边有个二仙庵”,“洗面桥上祭关公张爷庙里放生还”,“南门桥头大当铺挤满茶馆和旅馆”…是的,当年美如《清明上河图》的“成都桥谱”,如今都已不知去向,而韵味无穷的成都歌谣,却把它们保留了下来,每每唱之吟之,它们便复活过来,如同岁月的苏醒,使情景再现,乡愁重来。童谣、民谣与歌曲,都殊途同归具有了这种“复苏”力量。比照于其然诗歌,我有“晕味”话说。
显而易见,在这“老桥”从此素未平生,而“新桥”又只能勉强似曾相识的今天,面对《成都的桥》,怀旧是免不了的。但绝不止于怀旧。
成都在全国“拿脸”,美食首当其冲。在《万福桥》中,诗人“再现”了成都的美食:“成都的小吃,其实大多是挑担行走/只有陈麻婆豆腐的吆喝声/在这座风雨廊桥上出尽了风”。这样的“再现”,相信就连当代的成都人,都会津津乐道。
意趣是诗歌阅读的兴奋点,缺了它,诗歌将会显得呆板。有了它诗歌就活灵活现了。意趣是诗歌情思的“血脉”,宛若沟渠有了活水,里面自然就会出现鱼虾。它打开诗境眼界,活跃诗性思维。
在《九眼桥》中,诗人开宗明义,“思辩”使他通古达今,而原有的景观从清晰到模糊,从有到无。他把忧伤埋藏在对现实的置疑和对历史的肯定之中,情绪外露,这种“思辩”基调,一直成为他《成都的桥》的抒情主旋律,引领他在诗中穿梭时空,随来随往,游刃有余。
原先的桥,依托周边大自然美景的衬托,地理位置的中和协调,建筑品相的风水格调,所以桥之美感顿生,天然浑成,何其醉人。如今,原有的景象不再浮现,诗人只好借助于“通感”,将它们重新配置,这就有了意象,诗歌的意象,虚实相生,别有情致。
诗人在《成都的河与桥》里面的“通感”令人惊异:“随手翻开一页《华阳国志》/到处都有被渍湿的痕迹/那些翻来覆去的水珠,让蜀国的/每一个太阳都是湿漉漉”。“实”的无奈导致了“虚”的产生,这样的成都,这样的桥,从古到今,哪怕写进了史书,仍然会感受到其氤氲。
本来,史书是纸质的,哪来的温度、湿度和水印?但是诗人例外,他的触觉、视觉、听觉、味觉与嗅觉,在《成都的河与桥》面前,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很多的老街小巷已经让水泡化了/黑黢黢的墙砖写不出原来的名字/门楣的来头越来越小,像写诗的人一样/统统使用着隐喻”,他在写实,但是句句仿佛都是“虚”的。他在写“虚”,但行行又是真的。
原先存在的桥,都不见了。现在依然存在的桥,名字还在,但它们原先相依相存的风光背景和建筑空间都萎缩了,变形了,取而代之的是僵化、尖锐、硬板和强大的其他包围。
对于其然,对于《成都的桥》,“再现”使他诗歌呼吸,“思辩”使他诗歌明智,“通感”使他诗歌畅达,而“幻化”则使他的诗歌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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