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昌
真诚的写作,是每个诗人面对自己灵魂摆渡时的应答,是面对嘈杂内心的一份平静。在多年的诗歌创作中,沙马以他的真情在属于自己的认知体系中勾勒着彝人长期艰辛生存中的坚韧面容,并竭力抵达彝族文化精神的内核。他的诗歌以一种前倾的姿态,在南高原的抒情现场尽情跳跃。
诗人面对他真实存在的土地,面对独自一人骑马从雨布苦山寨走过的身影,面对独自烘烤的太阳,面对蜿蜒的山路,会有一种莫明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对于一个诗人是何等的重要,这是诗歌的入口,是诗歌走进笔尖的必备。正如齐奥朗所言,“写作是一种挑衅,一种幸好是虚假的让我们凌驾于存在着的以及似乎存在着的事物之上的现实观照……仅仅依靠语言而与上帝抗衡,甚至要胜过上帝:这便是作家的武艺。”一样,沙马在他的真诚里寻找属于他的文字表达,在《火塘》中,诗人这样描述他眼里的火塘:“夜色漫过山岗,天冷下来/寨子里,那些迷失多年的羊群/又神秘地在荞地边徜徉/此刻,木门打开/亲人们呵着气,变得有些懒散/一个民族的夜晚就这样开始/火塘燃起来/那些错落的木板房/在南高原的冥想中轻轻摇晃。”在彝族最为普遍也最具代表性的火塘旁,在那个温暖的时刻,诗人用其犀利的诗句,表达着他对火塘的向往与追求,这既是无数彝族人的共同溯源,也是作为诗人的真诚书写。而在《那个夜晚》中,诗人站在“那个夜晚,一个猎人在森林里/蜷侧着身子永远沉沉地睡去/那个夜晚,寨子里的狗/咬声不停”来直抒胸意,既是奔流的情感体验,也是充满哲理的回溯。诗人借助那个夜晚,表述着个体生命的隐秘符号和一个民族的心灵图景或灵魂幻象。在同质化趋势的社会思潮里,他能够勇敢的站在给我们以滋养的大地上,直视那片养育自己的大地,以及那些最底层的脸庞上汗水与辛酸,表达他作为一个诗人的真诚。
诗人在无数次追逐中,在无数次浪迹天涯式的找寻后,把生活的所指涌向了南高原那片热土,诗人热爱它的土地、河流、海子、森林、岩石、南高原、寨子、土路、瓦板屋、火塘、火葬地、洒拉地坡等;热爱色彩的黑、红、黄及白色。热爱鹰、虎、牛、羊、蜘蛛等动物图腾;热爱口弦、鼓、披毡、英雄结、天菩萨。在这样的热爱中,诗人找到通往心灵的窗口,找到诉说生活的羊肠小道。
诗人将他的南高原比喻为火,石,在极为宽厚的历史中,南高原以其宽广的臂膀托起属于这片土地的山水人文。而作为火的民族,彝族在其文化认同中将火视为生命,视为与神灵对视的媒介,所以每个彝族诗人都对火有一种独特的向往,而诗人将火这一元素融化到南高原这一大意象里,使南高原不再是冷冰冰的文字表述。
诗歌批评家曹万生认为,“诗歌的意象,时间,空间融为一体,以简洁,一瞬间丰富,永恒;主观,客观共为一炉,意象的客观性随感情内敛,倾向主观,情感的主观性借意象外化,又倾向客观因而迷离惝恍。”沙马在他的诗歌叙述中不断堆高意象群,用其庞大的意象群来佐证属于他那个民族的命运多舛,以及璀璨夺目的文化广场。正如何其芳所说“我倾听着一种飘忽的心灵的语言。”诗人在飘忽的文字里,找寻着那些稳定的历史痕迹。在《彝人·十月太阳历》这首长诗中,他认为一年是有十个月而显得与众不同的,每个月都有不同的事物产生每个月都有不同的方向走出来,一月狩猎,二月盖房,三月花开,四月鸟叫,五月山火,六月饥饿,七月采集,八月麦黄,九月闲散,十月醉酒。他按照彝族传统历法十月太阳历中十个月的排列组合,向我们诉说那个古老历法下先民的生存原貌,一月狩猎“山谷空旷,容易让人产生禁忌。静默中/猎手瞄准的一刻/葱郁的野山注定会变成一片荒原/英雄远去,苦难的画面已经模糊不清”,诗人在用这样的表述感慨渐渐远去的模糊的历史,而在叙述十月时诗人的语言是轻快的,不再有沉闷的远去感,而是表现出了“收割后的田野东倒西歪/斧子游走墓地/镰刀爬上木桩/银子一样的水,流来浓郁的芳香/那些烈酒,让大地淋漓酣畅”十月不再是农忙不再是苦难,而是“幸福在云朵上晃荡”的狂欢。在整部长诗中诗人静静地躺在历史的竹筏里,小心摊开通往远古的密语,向人们传递令人陶醉的远古文明。
沙马的诗像流动的音律,在南高原不停地跳动着,或真挚或欢腾,在对历史磨难的重新审视中建构起当代知识分子的文化人格,流溢出一位民族智者的诗性情怀。诗歌既承继了传统写作的传承性,又张扬着强烈的现代意识,熔铸着鲜明的民族特性。他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搭架了属于他的认知平台与表现方式,面对他身后的民族文化,他是一个敢于奔赴历史前沿的具有敏锐透视力的诉说者,使其成为南高原抒情谱系中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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