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燕沈从文先生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他的小说《边城》《雪晴》等都是脍炙人口的佳作,我读过多次。在他的众多作品中,我尤为喜爱他的散文集《湘行散记》,内心时常被他的叙述所触动,仿佛一切均在昨日。《湘西散记》记述了沈从文阔别湘西十余年之后再次重返故里的见闻感受。收录了《一个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鸭窠围的夜》《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箱子岩》《辰河小船上的水手》《一个爱惜鼻子的朋友》等篇目。一篇篇构思极美的散文,内中蕴含的意味尽在不言中,这就是沈从文的散文风格。这些优美清新传神的文字,展示出沅水两岸秀丽的风光和湘西纯朴的民俗人情,将他那难以化解的乡愁倾注其间,读来令人动容。在《湘行散记》里,两岸高矗的吊脚楼好似一个黄昏的奇迹,美丽而又销魂,而那些有了酒就兴高采烈、行船如飞的纯朴的船夫,那些住在吊脚楼里敢爱敢恨又情意绵绵的女人,那些勇敢而又和气的士兵,甚至那些粗暴而又不乏豪爽的土匪,组成了沅水两岸真实而特有的人文景象。读沈从文的散文,我时常被他的叙述所触动,倍感亲切,仿佛在听他讲述一个个美丽、哀婉而又忧愁的动人故事。人性的至真至纯至情在沈从文的散文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文字里除了温情,就是美好。《一个戴水獭帽子的朋友》,即使这样的一个说粗口的浪子朋友,在他的笔下,这个把对沈石田与王麓台的赞赏表达为“强盗”与“野狗”的鉴赏家朋友,让人觉得是那样重情重义,纯净又可爱。在《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中,沈从文传神的文字着实让人感动。“听到水手的辱骂,我方明白那个快乐多情的水手,原来得了苹果后,并不即返船,仍然又往吊脚楼人家去了。他一定把苹果献给那个妇人,把下河时间完全忘掉了”。这是沈从文对一个叫牛保的水手因得了四个大苹果,不舍得自己吃,飞奔着给那个多情的女人送去的叙述。文中牛保和吊脚楼上的妇人,让人沉醉在爱情憧憬里。沈从文曾这样描述过湘西散文的创作主旨,说《湘行散记》表面上虽只像是涉笔成趣不加剪裁的一般性游记,其实每个篇章都于谐趣中有深一层感慨和寓意……尽管内中写得只是沅水流域各个水码头及一只小船上纤夫水手等等琐细平凡人事,其实对于他们的过去和当前,都怀着不易形诸笔墨的沉痛和隐忧,预感到他们明天的命运——即这么一种平凡卑微生活,也不容易维持下去,终将受一种来自外部另一方面的巨大势能所摧毁。在《湘行散记》的篇目中,我最喜爱的是《鸭窠围的夜》。这篇文章我多次读,且百读不厌。文章开头两段为我们展现了湘西一个飘雪的黄昏中的美丽画面。那些“黛色如屋的大石头”“高大壁立的千丈的山”“山头上的小小竹子,长年翠色逼人”“两山剩余一抹深黑,赖天空微明为画出一个轮廓”“两岸高处去水已三十丈上下的吊脚楼”。尤其是吊脚楼,成为贯穿《湘行散记》的一个主要场景,与他文章的主弦遥相呼应,成为长年与水斗争的水手和寄身船中枯闷成疾的旅行者的落脚处,这些人的疲劳与寂寞是可以在吊脚楼中一律解除的。阅读《鸭窠围的夜》,字里行间,尤为传神。“各个船上皆在后舱烧火,用铁鼎煮红米饭,饭焖熟后,又换锅子熬油,哗的把菜蔬倒进热锅里去。一切齐全了,各人蹲在舱板上三五碗把腹中填满后,天已夜了”。这样的描述,就如同一切就发生在当下,在眼前,是那样亲切,那样温暖,那样苦中带乐,那样泪中带笑。对于入夜后的鸭窠围,沈从文没有随水手上到岸上去,便有了自己的想像。他仿佛看到,临街铺子屋里一隅的矮板凳上坐有船上人,木筏上人,有对河住家的熟人;且有年过七十的老妇人,闭着眼睛蜷成一团蹲在火边;有穿着肮脏、身体瘦弱的孩子,手擦着眼睛傍着火旁的母亲打盹……他笔锋一转,看到了邻近一只船上,水手们已静静地睡下了,只剩余一个吸着烟,且时时刻刻把烟管敲着船舷,像是听着吊脚楼的声音,为那点声音所激动,引起种种联想,忽然按捺不住,只听他轻轻地骂着野话,跳上岸往吊脚楼那里去了。在沈从文的《湘行散记》中,水手是描写最多、也是最富有湘西地方特色的一类。他笔下的水手显得顽钝可爱,虽然言谈间尽是粗口,但仍是那般真性情。在这些人的身上,作者揭示了他们生存的艰难与悲惨的命运,但更多的还是展现他们的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鸭窠围的夜》重点展现的也是这样的一种人生。无论是《湘行散记》《湘西》,还是《从文自传》,沈从文的文字,让人总能感受到那份阳光般的温暖和从容淡定,还有那份忧伤的美丽。就如我最近看到的一个作家对于沈从文的文字的评价:他的天赋文字如此真挚深切,足够打动一切真正读“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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