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进彬
几声莺啼,几番风雨,婺源的春色似乎在一夜之间烂漫开来。古道上,阡陌间,行走着一群群游客,招展着一簇簇花枝。花开陌上,把我的神思带到了千年前的吴越古国。
据宋人笔记和明人话本记载,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君钱缪的爱妃每年寒食节必归临安,侍奉双亲。这一年春色将老,陌上花已发,而王妃未归,钱缪甚为想念,遂去信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好一个威武盖世的霸主,内心何等渴望早日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可他却闭口不说,欲催归而请缓。寥寥九字,平实而温馨,铁血柔情,尽在其中。缓缓归,缓缓归,多么柔情万种的一句话,游移在古籍史册中,艳称千古!是啊,陌上花开,如果没有为陌上风情所陶醉的人,那么花开也寂寥,风情也苍白。试想,在明媚的春光中,缓缓地穿行在缤纷的花丛,花香沾衣,花落鬓角。没有催促,没有急躁,没有牵挂,只是缓缓地踏花而行,静默地享受大自然的柳绿花红,心间是何等的美丽惬意与充盈。这正是钱缪所希望的: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快乐和满足。
钱缪这个君王,历史上有多少文治武略,史书上没有记载。而这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却化作美丽的故事,游荡在临安的陌上,等待后人的凭吊。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然是人生所愿。可是上天往往不遂人愿,许多才色绝配被生生剥离,弄出后世书斋酒肆中无限的喟叹。宋代大诗人陆游与他的表妹唐婉,被陆母活活拆散,两阕《钗头凤》,一把相思泪。四十年后,陆游八十多岁了,重游沈园,触景生情,悲从中来,挥泪写下“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其思之切,其言之悲,老而愈烈。康熙年间,有个被王国维赞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天才词人纳兰性德,是康熙首辅明珠的公子。一次下江南,结识了才女沈宛,两人一见倾心。不料,因朝事爽约,从此再无音讯。纳兰性德大病一场,病中写下《木兰辞》以抒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霄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唉!又是一曲孔雀东南飞。当然,也有专执而洒脱的:金岳霖,这个北大哲学系的创始人,哲学家、作家、学者,因爱上令无数人仰望的传奇才女林徽因(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者、作家、诗人)致终身未娶。当年,追求林徽因的还有北大中文系教授、诗人徐志摩,清华建筑系创始人、建筑学家、作家梁思成。三个优秀男人进行着文明而公平的竞争,最终林梁携手迈入婚姻的殿堂,徐志摩退而与另一个奇女子陆小曼结成神仙眷属,而金岳霖却与林徽因梁思成结为生死至交,毗邻而居,用一生的心血,呵护着林徽因,友爱着梁思成。
年轻时读张爱玲,特喜欢她的这句话:“岁月静好,你还不来,我怎敢老去。”许多人同我一样都不懂得张爱玲与胡兰成的那段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旷世之恋,结局何以如此凄凉。现在,我仿佛看到:在一个惫懒的清晨,她慵施粉黛,疏挽云髻,轻曳罗裙,正倚楼默想,顾盼生辉。听梧桐细雨,看落英缤纷,将所有心事化成一张张素笺,随流水落花一路向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人世间,发生过多少爱恨情仇,有些缘份不可强求,有些缘份又逃不脱。大千世界里,有多少人能风雨同舟;芸芸众生中,又有多少人能相伴一生?
林语堂说:“女人是水,兑入酒中是酒,兑入醋中是醋。”女人的身价取决于他的男人。而我更喜欢舒婷在《致橡树》中的比喻,男人是橡树,女人是木棉:“我们分担寒潮、风雪、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是啊,最理想的夫妻关系应该是:亲密而带适当疏离,坦诚中保留部分隐密。既可两情缱绻,又有个人天地。一如钱缪之任王妃“缓缓归”。
男人是哲学,女人是诗。没有诗的哲学是枯燥的,没有哲学的诗是肤浅的。哲学理性而诗感性。男人想要读懂诗,先要弄明白自己的哲学;女人想要理解哲学,就要先明白自己这首诗。深度的哲学只有配上适当韵味的诗才能共鸣。于是,最好的不一定适合你,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
陌上花又开,于是想起钱缪,艳羡着王妃,敬佩着金岳霖、张爱玲,聊几句关于男女的时髦话题,不知我这“奔七”的老人可还有时代感不?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