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少烽
上世纪70年代,我曾经给学生上过一堂很特别的课,因为上那堂课时,只有五个学生,而且是不同班级的五个学生。
那时,我在距场镇六七里远的一个山村学校教书。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气骤然变得好冷,北风呼啸了一整夜都没停。早晨打开门,一股寒气扑到我脸上,我感到浑身一阵发冷。一看,外面正纷纷扬扬飘着雪花,从房顶的积雪来看,这场雪应该是半夜就开始下的吧。
吃完早饭,我穿上厚厚的棉衣,还有平常舍不得穿的水靴,像往常一样到地名叫“陷马湾”的安居公社六大队学校去上课。
雪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一会儿就在我的肩上堆积起来,我不得不时时停下来抖掉身上的雪花,再继续走。这是一条典型的乡村小道,比那种农村常见的机耕道还要小,而且中途还要过一条小河。这样的天气,又是早晨,路上除了我孤零零的身影,几乎没有一个行人。
我终于艰难地走了一半路程,来到名叫“刘家界”的小河渡口。可惜,那只顶棚堆满积雪的渡船却停在河对岸。我喊了几声“过河”,无人回应。往常过河,只要有人喊,船工立马就会把船撑过来,而今天,任凭我怎样喊,那船却动也不动。
我很着急又很无奈,只有在岸边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过了一阵子,终于听到对岸有人说话,接着看到有两个人上了船。船也终于被他们撑了过来。
两人可能是本大队的社员,见了我说:老师,今天这个样子,家家的大人娃儿都正偎在床上,或者围在火盆边,哪个娃儿还到学校上课!你快回去吧。
我说万一等一会儿有学生来呢,我还是去一下吧。
他们见说服不了我,只得作罢。担心我不会撑船,要帮我撑过去。
我说不用,经常从这里过河,我早已学会撑船了。
待他们下了船,我就紧接着上了船。我拿起撑船的竹竿,像老船工那样将竹竿带有铁锥的那一头搭在岸上,使劲一撑,船便离岸了。接着我又收起竹竿,将竹竿插入水底,朝一个方向连撑几下,让船头慢慢转变方向,直到朝向对岸。
两个社员见船已调过头了,放了心,才转身离去。
接着我继续将船往对岸撑。我笨拙地捏紧竹竿,左边撑一下,提起来,又将淌着水的竹竿拿到右边……捏着水淋淋的竹竿,我感到就像捏着一根粗大的冰条,手冷得刺骨,发痛。但我咬紧牙不松手,终于将船慢慢地撑向了对岸。
到了学校,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不仅学生没来一个,连两个家住本大队的民办教师也没来。我掏出钥匙,开了门,拿出我给学生上音乐课用的手风琴拉起歌来:天上闪烁的星星多呀星星多……
不知是被我拉出的欢快爽朗的旋律所吸引,还是我来时有社员看到了,终于有几个家住附近学生稀稀拉拉地来到了学校。
拉完歌,我从身上取下手风琴放好,就去敲响了吊在屋檐下当做钟使用的那段废铁管。学生们听着曾经听过千百次的“钟声”,觉得很新奇,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来的学生共有五个,两个读五年级的,两个读三年级的,还有一个读一年级的学生是家长送来的。我把他们全都叫到五年级那个教室坐好,说:现在开始上课。
我说,今天来的同学由于程度不同,不能像往天那么上,今天的课由我给你们讲革命故事。今天在下雪,我就讲一个下雪天发生的故事吧。说到这里,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庄重地写了几个字:草原英雄小姐妹。
接下来,我就讲了一个那个年代人们都耳熟能详的故事:两个蒙古族小女孩龙梅和玉荣,为生产队放牧着384只羊。中午时分,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羊群惊惶乱跑,她们追赶着羊群,在零下40度的冰天雪地奋战20多个小时……
同学们听得很专注,当他们听到两个小姐妹在寒冷、恐惧、饥饿和疲劳中,没有退却,没有逃避,没有放弃,终于保住了公社的羊群时,他们的眼里竟含着泪珠。
下午的雪不但没有停,而且越下越大,雪片像撕粉碎了的棉絮在空中飞舞,有的飘落在路旁的树枝上,渐渐成了堆,压弯了大树的枝条和小树的树干。地上的雪也积了半尺厚,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十分费劲。但出人意外的是,下午不仅两个民办教师来了,学生也来了大部分。或许是上午来了的学生和附近的社员将“学校有老师”这个信息传扬开去的,所以他们就冒着大雪来了。
见了这个情景,我突然意识到,我上午上的这堂课,不仅仅是给他们讲了两个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而且以自己没有说教的行动给他们上了一课——在艰苦的环境下,应该怎样对待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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