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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沟泥

2022年01月21日 10阅读 来源:遂宁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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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邓贤蓉

刚搬到二井沟的教师宿舍小区,感到特别不适应,一是购物买菜不方便,二是整日的噪音和沙尘,弄得人很狼狈。

然而,在建筑工地与小区大门之间,老师们竟然利用闲暇时间因地制宜地开辟了一片“迷你”菜园,最大的菜地长也不过两丈,最小的不到三尺,都斜斜地依山而据。

一日,看到同事聂老师提着一包东西往她那块“自留地”里面倾倒,询问之下,得知她把一包红苕皮倒到地里沃肥,她说,她的蔬菜绝对绿色环保,因为没有施加任何无机肥和农药。她告诉我,她把平日的菜根果皮等容易腐烂的东西搜集起来,埋在一个小坑里自然发酵,等到下一季蔬菜栽种前,就把坑里的腐质土挖出来,均匀地铺展到这小块菜地表面,竟然能提供蔬菜所需要的一切养分。

这突然勾起了我对乡下老家生活的回忆。

我老家在琼江河畔一个偏远小村子里,琼江河水冲积的泥沙虽然给我们提供了肥沃的土地,但人多地少的矛盾尤为突出,地里刨出来的庄稼往往不够一家人食用。为了生计,村民们只得少种粮食,而栽种更容易变现的蔬菜,冬天种植莴笋、白菜、白葱,夏天种茄子、生姜、苦瓜、豇豆之类的作物。然后,挑到十里外的场镇上卖掉,换回一家老小需要的大米,油盐,也换回孩子们所需要的学费。只是,种菜除了辛苦外,更需要比粮食多得多的肥料。

怎样才能让菜地长出更肥美的蔬菜,成了村民们的头等大事。除了万不得已去镇里买几包比米面还贵的尿素磷肥以外,村民大多肩挑背磨地往地里运送人畜粪便,以及灶膛里烧尽的柴灰,但这些还是不够应付一年两到三季蔬菜种植所需的肥料。

于是,家家户户屋子后面都挖了一条约一尺宽两尺深的沟,一是方便雨天排水,更重要的是,这条沟成了农户除了茅厕外的第二大肥料蓄积场所。挖沟还有讲究,就是中间一段要深挖,两边一段要浅挖,这样既可以排出多余的雨水,又不使中间深沟里蓄积的东西流淌出去。沟上没有石板遮盖,一览无遗,所以我们叫它“阳沟”。

人们择菜剩下的菜帮子、淘洗猪草后遗下的草根、腐烂了的洋芋红苕、发霉的菜叶、鸡鸭粪便等,都被人们当宝贝似的倒进阳沟里,甚至屋子里扫起的地灰,也被一股脑儿倒进去。

日复一日,阳沟里的东西堆积得越来越高,快要影响排水的时候,人们就开始疏通,我们老家叫“挖阳沟泥”。挖阳沟泥一般在春末,可能也是为了多雨的夏天而做的防汛准备吧。

小时候,我特别怕大人挖阳沟泥。平日倾倒菜叶草根时还没有感觉阳沟的恶臭,可是,一旦挖开,淤积了整年的污秽之气像魔法瓶里放出的黑烟,一下弥漫了整个村子。但是大人特别高兴,因为那黑黝黝软酥酥的泥巴,可以比肩最昂贵的化肥。人们把阳沟泥先堆到屋后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待风干过一个月,就用箩筐挑到菜地里,作为蔬菜的主肥。

我家是外来户,母亲嫁过来时连房子都没有,借住同村一户人家的草屋一年后,村长才给批了一小块嵌在两户人之间的屋基地。于是,我家房前屋檐外,是一户李姓人家稻草覆盖的牛圈,房后屋檐外,是一刘姓人家的堂屋。刘姓人家不允许我家的阳沟挖在他们堂屋外面,所以我们只好破天荒在自己堂屋的屋檐下挖了一条沟,权当第二蓄肥地。

记得有一年春末,母亲正在挖阳沟泥时,李姓人家的老婆拿了把锄头气势汹汹地跑来,不许母亲挖那一沟的肥泥,她说那年冬天她家翻新牛圈时,丢了许多稻草在阳沟里,她才有资格享受这一沟肥沃的泥土。她叫骂、推搡甚至动手打了母亲,母亲也不甘示弱。可是,个小体弱的母亲哪里是她的对手啊!最后,在我和妹妹的哭喊声中,母亲被李家女人打得嘴角出血。

如今,偶尔与母亲回忆从前,我不经意间,还提到过这件事。衣食无忧的母亲大度地说,哎,那时大家都太穷了,还记那些干啥?

今天,我把女儿吃剩的面包屑、进口水果的果皮、已经是稀奇之物的红苕皮等等储存起来,慎重地打包,小心翼翼倒进聂老师那一小块菜地边上的小坑里,让来自大自然的它们又回归大自然。

外面工地上的挖掘机继续轰鸣,我想,用不了几天,它们就会推平这几畦菜地,或者也要挖断我们仅存的一丝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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