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丹萍
经历过的很多事、很多人都会随着时间淡出记忆,而十多年前的一对温州朋友夫妇却让我时时忆起。当时他们两口子带着幼小的孩子,从遥远的温州来我现在所在的小城火车站候车大厅做生意。我那时候在做图书批发,他们在柜台内出售杂志以及各种旅游纪念品、副食、饮料等等。因为生意上的交往我们相识了,有时候我坐火车出入小城,候车时都会和他们聊聊天。他们的温州普通话至今言犹在耳,他们的热情至今挥之不去。无论多忙,只要我出现,他们总要拉我坐一会儿,总要装些路上吃的东西给我。后来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孩子、父亲,只要经过他们那里都会受到热情招呼。我也将小城的豆食巴(一种用新鲜青豆米做的咸菜类食品)、鸡枞菌、板鸭、腊肉、香肠以及我老家简阳的皮蛋、羊肉汤、米花糖带些给他们。
2000年,我得了急性胰腺炎住进医院,生死未卜什么都顾不了,生意也就瘫痪了。手术失败后,医生不停下病危通知,父亲决定将我送去成都华西医院,希望能有一线生机。但是我怎么到成都呢?当时想了很多方案,最后决定找这对温州夫妇帮忙买两张软卧火车票。当时在小城医院时他们已经来看望我两次了。他们接到电话,马上着手买那一票难求的卧铺票。买到票后他们一分钱都没有收,无论说什么都坚决不要。当时我心里一阵阵暖流掠过,父亲让我无论如何要记得报答这两口子。
当我病愈回到小城后,半年的期刊杂志全部积压在那儿,只能当旧书处理。当他们知道后,便全部拉去以原价或者比原价便宜点帮我卖了。这样的情谊一直令我感动和难忘,至今想起来依然眼眶湿润。
后来,这两夫妇中的老公林先生患肺癌去世了。林先生生病我并不知道,每一次去,他妻子都说是回温州修房子,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我生下双胞胎儿子后,生意也停下了,日子变得浑噩、忙乱而焦躁不安,已顾不上关注这两口子了。一天凌晨,孩子终于吵累睡着了,而我也疲倦地靠着床头进入沉沉梦里。我梦见林先生和平时一样斯文儒雅,但表情有些沉着忧郁,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流露出很多不舍和很深的悲伤。他告诉我他要走了,请我照顾一下他的老婆,然后苦笑了一下就走了。我突然一下惊醒过来,心情莫名沉重,急忙给林先生的妻子单妹子打电话,电话那头已泣不成声,说林先生在半个小时前因肺癌医治无效在上海去世,正忙着运回老家。
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还在襁褓中,我走不了;想再打电话,可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善良、能干的温州好男人走了,只留下那个梦一直在我心里萦绕。后来单妹子再回小城已经是半年后,她给我带回一件非常昂贵的羊毛绒大衣,这件大衣保存至今。这两口子曾经商量等我病好回小城后,他俩一定在上海为我买一件大衣。可当我穿上大衣时,林先生却走了……
原来,在我生病的时候,林先生就查出肺上有包块,后来恶化了回上海又医治了近一年,最终没能医治好。在候车厅做生意时,这两口子的一个温州老乡也挨着他们做生意,这人常欺负他们。单妹子说她没让小城里的其他人知道她老公去世了,她担心在这儿受欺负。后来她遇到麻烦事,也只有找我商量,我也竭尽全力提供帮助。单妹子逐渐平静下来,开始打理生意,我也开始上班。时间开始不紧不慢地在我们身边溜走,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在电话里交流。
一个冬天的晚上,单妹子说她进城了,希望见我一面。我见到她时,她有些心事重重,头发凌乱,目光闪烁,似乎哭过。单妹子给我一个包让我拿着,她说她要回温州了,柜台里有些生活用品,让我明天去看看,如果有需要的就拿走。她说她的叔叔为她办理了去西班牙的签证,她要去那儿开超市。我惊呆了: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啊?文化不高,胆量不小!没谈几句她就起身告辞,我目送她登上出租车离去。我打开包,发现里面有两千块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些感谢的话以及她叔叔、她温州家里的电话号码,她留言让我用那两千块钱给孩子们买些东西。
那时候,我还没有伤别离的疼痛感,总觉得我们还会相见。可是我错了,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与单妹子分别后不久,我把大衣送去干洗店洗,结果珍存在大衣口袋里的那张写着单妹子电话号码的纸条给弄丢了。那时我用的是小灵通电话,在单妹子离开后小灵通退出市场,我也换用手机启用了新的电话号码。就这样,我和单妹子各在天涯,互通不了信息了。如今,我越来越爱回忆那段往事,越来越想知道单妹子还好吗?她是否还在西班牙?她重新组织家庭了吗?如今的丈夫对她还好吗?
……
缘分刻骨铭心,人海音讯渺茫,我唯有让牵挂深埋心底,面对遥远天涯为单妹子默默祈祷、静静祝福。但愿此生我们还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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