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洋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秋天,身着绿军装,胸戴大红花的我,依依不舍地告别父老乡亲,从天府之国来到中(中国)哈(哈萨克斯坦)边境线上一个名叫巴依托海的边防连从军戍边。哈萨克语的巴依托海意为富饶的庄园,其实这里茫茫林海,人烟稀少,倒不如说是野猪、雪豹、野狼、野鹿等野生动物的乐园。在这军旅生涯中,却发生了一段我与狼和睦相处的故事。
寒冬腊月的一个下午,我和战友们在巡逻途中,发现一位哈萨克族牧民怀抱着一只浑身瑟瑟发抖的小狼崽。一询问,才知道这是他刚刚从狼窝里掏出来的。出自好奇心理,我用一只价值五元钱的电子表,换回了这只小狼崽。
我本来打算把小狼崽买来放生,可是看到小狼崽还不足月,没着没落惊恐不已的样子,便把它带回了边防连。当时想,养大一点再放生,可能更有利它的成活。甚至有一个奇特的想法,这是只公狼崽,等它长大了和军营中的母军犬交配,给我们边防连留下一窝正宗的狼狗,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此,连队的军犬中便多了一只小狼崽。连队的军犬也是配置有军粮的,不在乎多一只小狼崽。我还给小狼崽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军狼”,军狼偶尔间吮吸几口母狗奶,更多的是我和战友们对它进行人工喂养。战友们总是在开饭前都会为它挑一片肉或一块鸡蛋,让它有足够的食物营养。
军狼长得很快,四五个月时间就长得和成年军犬一样高大威猛。军狼与军犬的外表区别是,军狼总是斜拖着一条大尾巴,不会摇头摆尾。而内在区别是,军犬容易与人沟通,可以驯化。然而,军狼似乎永远对人类保持着警惕,哪怕我们十分精心照料它,它也狼性不改。要么今天偷吃了厨房里的猪肉,要么明天又偷吃了连队里的生蛋母鸡,而且报复心理特别强,谁要是对它的行为不满,跺跺脚或朝它大吼一声,说不定第二天不是鞋子不见了,就是衣服不见了。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军狼偷偷地溜出营房,窜到村庄牧民家中,咬死了三只小羊羔。指导员本想教训教训它,抽出皮带,还没有扬起,而军狼突然呲牙咧嘴,凶相毕露,幸好值勤的哨兵用步枪瞄准着军狼,以防不测,相互对峙了很久很久。作为引狼入室的我自然是受到了领导点名批评。狼毕竟是狼,狼的野性难以驯化。不论是从安全角度考虑,或是从维护部队和牧民利益考虑,还是从尊重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性考虑,都应该把军狼送归大自然。
这一天,打算把军狼放归自然时,战友们就像当年父母送别我们入伍一般,依依不舍,毕竟大家把它当成了我们连队里的一员相处了大半年。此时,有战友提出建议,是不是与内地的动物园联系一下,让它有一个更好的归宿。可大家认为,一只本该属于大自然的狼,却成了被人们囚在铁笼子中供人们观赏的宠物,实际上也是它一生的悲哀。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还是把军狼送归大自然。
炊事班的战友专门为军狼做了一份新疆地方美食大盘鸡,让它狼吞虎咽地饱餐了一顿。于是,我们开车把军狼送到了三十多公里山谷中,因为这里可能就是它的老家。
可是,晚饭时,战友们都惊奇地发现,军狼又回到了营房。原来,看似凶残的狼,仍旧依恋着曾经饲养过它的人。
第二天,我们又开车把军狼送到一百公里以外的深山中,这里渺无人烟,可能更适合野生动物的生存。可隔了一天,军狼再次回到了营房。我惊讶地发现,军狼的四只爪子已经跑得鲜血淋淋,浑身疲惫不堪,我搂着它的脖子,哭了。
军狼在营房里又呆了几天,让它调养恢复好身子后,我们第三次计划把军狼放归大自然。这次,我们进行了精心的准备。首先,我们把军狼的眼睛蒙上眼罩,再在车上浇了些酒精和汽油,出发时还特地绕了几个大圈子,尽可能地把它弄得晕头转向。然后,一口气把车开到了二百公里以外终年积雪的腾格里峰放生。
以后的几天,我的心情矛盾而复杂,既盼望着军狼回来,又害怕它回来。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军狼再也没有回来。
以后的几年戍边生涯中,我们巡逻到腾格里峰时,远远地望见山岗上有一只狼静静地注视着穿军装的我们,当我们慢慢地靠近它时,它却又悄悄地离去了。
至今,我仍然怀念着那只名叫“军狼”的狼,怀念着与狼相处的军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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