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林
中桥先生喜欢看书,也喜欢跟几个朋友喝茶。
中桥先生学识渊博,博古通今。跟他在一起喝茶,就像是在沐浴知识的阳光雨露,很长见识。我们喝茶、品茶的雅兴其实不多,很多时候,是在品味一种闲散的心境,享受一种交流的愉悦。
中桥先生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古今中外文学名篇,历史人物,历史故事,著名电影,他都像电脑一样储藏在脑子里。有不清楚的问题,问他,准没错。有他在,你也别担心会冷场。有时候,我会久久地注视着他,他咋记得住那么多东西呀?在乡下,我也大小算个“才子”,多少读过点书,可跟他在一起,自己就显得特别浅薄,很自卑。有几次,我很想打消跟他喝茶的念头,可是,他却像一块磁铁,强力地吸引着我,又忍不住想跟他在一起。
中桥先生主要从事文学评论和散文创作。他是国家一级作家,原巴金文学院创作室主任。他给四川十几位著名作家傅恒、阿来、裘山山等写过书评。如果他一心一意搞创作,肯定会有很高的成就,可是,他的一生,更多的时间,是在殚精竭虑培养文学新人。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桥先生在简阳县文化馆工作,是我们的文学辅导老师。记得我发在《现代作家》上的《窗外潇潇落叶》,是他给我修改后,请人誊写寄给编辑部的。后来,我觉得自己不是写作的材料,放弃了写作,一丢笔就是二十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桥先生调到成都巴金文学院工作,我跟他也失去了联系。
2012年,我在城北桂林桥偶然遇到中桥先生,他问我还写东西不?我说,早不写了。他说,写作是件苦差事,但作为爱好,还是应该保留,人活一辈子,应该有点追求。他鼓励我说,你李森林还是可以写点东西的嘛。他举了与我一起参加文化馆培训的刘成林的例子,说他出了一本《油坊湾纪事》。我想,是的,人活一辈子不容易,是应该写点东西,别奢望出什么成绩,就算给自己留点念想吧。于是,我又重新拾笔写起来。
写完稿子,就心怀鬼胎约中桥先生喝茶。
中桥先生看稿子很精细,逐字逐句仔细阅读,一篇几千字的稿子,往往要花一个多钟头。提出修改意见时,他总能高屋建瓴,先从大处入手,分析人物、情结、结构,再指出语句和词汇上的毛病。比如,去年我发在《牡丹》杂志的《半边豌豆一只鸡》,他说,陶支书的分量重了,冲淡了主线,要做减法。文中有些句子,虽然很生动,但可有可无,要舍得割爱。他还纠正了“杀鸡儆猴”“儆”字的错误。这种例子还很多,不胜枚举。有个朋友跟我开玩笑:森林,你太幸福了,中桥先生这么大年纪,还给你耳提面命,不出点成绩,对不起人哟。我晓得,我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我也怕给中桥先生添麻烦,可一写完稿子,总忍不住要想起他来,于是又鬼鬼祟祟揣上稿子,约他喝茶。
有一次,喝茶时,我拿了篇稿子给他看,其中有跟二胡曲有关的内容,中桥先生看了,觉得写得不够到位,其中有关音乐的情节缺乏感染力。第二天,他给我打电话,叫我拿起笔来记,给我列了《空山鸟语》《江河水》《二泉映月》等好几个名曲,让我上网搜来听听。还给我描述了每一支曲子的画面,建议哪个地方用哪个曲子的内容。这个电话,他足足讲了半个多钟头。
去年,中桥先生的眼睛白内障已相当严重了,看书已非常吃力。像他这种嗜书如命的人,不能看书相当痛苦。我这种心怀鬼胎的人,自然也很着急,当然要怂恿他做手术。他先做了左眼,效果不错。又怂恿他做右眼。右眼手术,出现了点麻烦,眼角发炎,炎症很久消不下来。这时候,我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生怕他的眼睛出问题。还好,几个月后,先生的眼睛渐渐好起来。还没有等他眼睛好彻底,我又忍不住揣上了稿子,约他喝茶。喝茶的时候,我摸出稿子,又塞了回去;塞回去,又摸出来。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先生发现了我的尴尬,主动把稿子拿了过去。唉,我这人,真是欠揍!
现在,中桥先生的眼睛已经好了,跟他喝茶的时候,我还是老样子,一边静静地听他神采飞扬说古道今,一边偷偷摸摸拿出稿子来,伺机塞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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