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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棵梨树

2022年01月21日 10阅读 来源:资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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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恒彬

今年酷暑,我驱车回到老家,陪母亲过八十岁生日,车停到了保持阴凉的梨树园,然而下车后,看到的不是梨园,而是一棵百年以上苍老的梨树,看着老树新枝上依稀挂着的果实,我悟到了梨园的悲凉和沧桑。

梨园分四块。长田埂梨坝,有十几棵梨树,大部分梨树的枝桠伸展到田块内,梨花飘落水面,有黛玉葬花的悲意。最为奇葩的是,第二年,耕田者在水中田泥里捡得大圆梨,不仅不臭,反而有一股纯美的香甜。沟底梨坝,在一块大潮土内,形成田字形,在花季和果实季节,让一向闭锁的沟底院坝,多了些人情和牵挂。对门梨园,由多块地组成,没有什么特点,但星落棋布,繁星点点。兰家梨园,是生产队梨园的主色调,树木多,既成片,又成林,且年年果实丰盛。梨园的品种不算太多,有白沙梨、水冬瓜梨、糖梨、桂花梨、盖草房梨等,其中盖草房梨占百分之九十以上。

二月春风来,树树梨花开。生产队是一片白茫茫的,微风吹过,到处弥漫着花的芳香。几个梨园坝,像天空的白云,像细腻的棉花,花团锦簇。只是当时见识太少,没有电视可看,没有书籍可阅,更没能走出去,认真欣赏那春天的花蕾,没有欣赏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美景象。美丽的梨花,束之高阁,隐匿山间,她更像山涧的流水,年年付之东流,没有人记录,没有人书写,更没有人翻阅。

生产队梨园的管理者姓杨。施肥季节,他会将梨树周边挖一个坑圈,填入农家肥和一些干粪,让梨树有充足的营养供给。果子成熟季节,他会在梨园建一个哨棚,自己在里面吃住,时刻守护果子的安全,好让每户村民都能尝到丰收的喜悦。在盛夏大风大雨后,他会背着背篓,行走穿梭在几个梨园之间,将落地的果实收集起来,并通知各家各户的孩子们都来分食。杨大爷是一个老单身汉,他人很勤奋,又乐于助人,同全社的人都相处不错。听大人说,他曾帮一个爱人常年不在家的妇女挑水、担粪,长时间你来我往就发生了暧昧关系,这在七十年代是十分敏感的事。有一次在生产队大会上,他被挂牌批斗,并受到众人唾弃,爱面子的他,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上吊身亡。从此梨园就没有了守梨人,梨园就靠天结果,只能自然收成了。

土地包产到户后,粮食成为庄稼人的常年追求目标。年末,庄稼人相互之间问候的是粮食收成几何,用粮食的存量代表各家各户的富足和殷实。梨园坝的梨树就更受冷落了,每家分得的两棵梨树,由于没有专人管理,生病的,枯枝的,年年增多,三到五年后,大部分梨树被根除,梨园成了庄稼地。梨园,同守梨人一样,逐渐走完自己悲凉的一生。

我与梨树有情有缘。为了培植自己的梨树,在梨园坝里,我挖过很多地面凸出树根上长出的小梨苗,移栽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大多没几天就枯萎了,有的种植成活后,却被大人悄无声息地扯掉,说是影响蔬菜种植。梨树是我拾柴禾的依靠,落叶季节,一夜秋风,梨坝里落叶满地,我同伙伴们会欢天喜地勤劳收集一整天。夏季,梨被采摘后,我会爬上梨树,采集枯枝,解决我家的柴禾紧缺问题。攀爬大梨树,是我们常做的一个游戏,几个人一起,身轻如猴,有时捉知了,有时捉绿虫。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只有我一个人爬上树后,能在树上穿越四棵大梨树。梨树很高很大,我们在枝桠间攀沿,比的是胆量,却淡忘了潜在的危险,而今想来,全身不寒而栗,要是一不小心,那将会玩掉自己的性命。

徘徊在曾经的梨园坝,想抬头望梨,眼前出现的是湛蓝的天空。没有梨树,没有梨树枝,更没有那沉甸甸的梨子。不知何时,对面仿佛走来白发老者,他说你在寻找什么,我说在寻找梨树,寻找梨园。

我凝神定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我面前站立的不是老者,而是小时候要双人合抱,自己要朋友搭作人梯才能爬上的那棵大梨树。他没有了伟岸的树冠,没有十几人举竹摘果的热闹场面。在暑气的轻风里,我听到了梨叶与竹叶碰撞的声音,原来这一棵仅存的孤独的梨树,不仅仅是梨树,它还代表着梨园,它在努力挣扎,散发着梨树、梨园过往的醇香。

村里原来有近200人,进城务工潮涌动三十余年后,六十岁以下的劳动者,都在城里劳作和生息,牙牙学语的幼童和小孩,都在进城务工子弟学校里念书,村头和庭院里,走动和站立的,是那孤独的老人。看着白发飘然的母亲,觉得她就像一棵树,一棵孤独的梨树,是村落和院坝最后的一棵梨树。

我的泪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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