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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边听虫语

2022年02月15日 10阅读 来源:新余日报

杨子怡

很久没有在篱边听虫语了,甚是想念它。特别是黄昏时在篱边听百虫之鸣,那还真是一种享受,那美妙的叫声,或激昂如慷慨之勇士,或幽细如农妇溪边切切私语,或如诗,或如梦,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莫过于它了。

我最喜欢篱边听虫语。

孩提时在篱边听虫语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我的老家坐落在湘南资水支流旁的一个小山村,这里山清水秀。在我家的后院有一块小菜地,两边是半人高的爬满藤蔓的小篱笆,篱笆旁有一棵小桔树,篱笆的两边是肖家院落,是舅外公家。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总是喜欢在黄昏时独自坐在篱边的小石凳上自斟自饮,一盘青辣椒,一碟花生米吃得津津有味。他一边看西山的晚霞,一边听篱边的虫语,一边闻桔香和园子里的菜香。那种悠闲,还真有点诗意,恐怕五柳先生也不过如此。父亲非常好客,隔三差五地不时邀请三五好友来共饮,或者隔着篱笆与邻居对饮,那种情景不就是当年杜少陵所描述的风光么:“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那种悠闲还真让人羡慕。

与父亲饮老酒品虫语不同,我的听虫自有另一种目的,那就是为了俘获它。我常和几个儿时伙伴蛰伏篱边伺机抓青蛙和蟋蟀,一闻虫声猛扑过去。青蛙抓取后用绳子串起来,而俘获的蟋蟀则用一个小罐子装起来,当作“音乐箱”来欣赏。我们常比赛看谁的战利品多,机灵的小伙伴月田每次自然是冠军,我心生妒意,有一次偷偷地把他抓的蟋蟀放走了,为此事我们俩还赌气了几天哩,当然,过了几天又在篱边一起抓蟋蟀了。儿时的那一段趣事时常让人回味,现在无法回到过去,只能从白石老人的“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的优美的词中去体味了,那不就是写的我们伙伴抓蟋蟀的情景么!

中年后,远离家乡在湘中新城娄底工作,城市丛林的车马声代替了篱边的虫声,想听篱边虫语那简直是奢望了。好在湘中离老家不远,每年都要回家几次看望老父亲,自然少不了要去篱边小石凳上坐坐,陪老父喝上一壶老酒,侃侃大山,重温那喧闹的篱边虫语。只是心情既无孩提时的“篱落呼灯,世间儿女”的欢乐,也无白石老人的“别有伤心无数”,而是十分平静,那悠悠的虫声有时甚至勾起我无穷的遐想。在百鸣之虫中,那春蛙叫得最有霸气,“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大有舍我其谁居高临下的王者之气。那好斗的蟋蟀自然也不甘寂寞,似乎在自鸣酣斗后胜利者的得意:“见敌竖两股,怒须如卓棘……雄心期决胜,壮志冀必克”。当然也有怒尾张牙、扬须鼓翼为争夺田园而失败的不平者之鸣:“依稀触与蛮,蜗角并开国”。自然还有一些小虫是为取悦主人而戏斗后的自负声:“都缘助人意,自负万夫特”。也许是自己年轻并和鸣虫有同样自负心的原因吧,听这些虫鸣,常有共鸣之感,常思奋进。我常寻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大自然界如此,人类何尝不如此,“人生亦类斯,隙驹争得先”,明代才子顿锐对虫鸣的体会最能代表我此时的心情,人也应该适时而鸣啊!

暮年萍迹他乡,蜗居岭南惠州,回家的机会更少了,那篱边的虫声常常只能在梦中寻觅。几年前回过一次老家,再一次来到后院篱边,寻觅儿时旧梦。这时老父已经作古,他曾经坐过的石凳还在,也许是少有人坐吧,已经长满了青苔,菜园子的桔树已经长得很粗壮了,桔香如故,菜香如故,篱边的虫鸣如故。人去园空,我独自徘徊园中,那凄楚的虫鸣让我蓦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怅惘,这时我才真正读懂了白石老人的《齐天乐·蟋蟀》一词,才明了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把蟋蟀的鸣声比作庾信的“吟愁赋”,那“凄凄私语”声不就是文人“写入琴丝”的凄苦之声么!那似诉的哀音揪心撕肺,让“思妇无眼,起寻机杼”。我忽然顿悟出,人生不就是一只自鸣得意的秋虫么!争强好胜与那篱落边持甲披戈好斗的蟋蟀又有何异?这一次老家的听虫终于让我大彻大悟,从老家返回后我写了一首诗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人间何事叹枯荣?蛮触争为蜗角名。桔树篱前虫解语,花开花落总无声。”

人到暮年,渐趋慵懒,疏于人事,但篱边听虫语却是必做的功课。住在闹市虽然有些不方便,但我常常和三五驴友,黄昏散步到附近郊区农家院落,驻足篱边,听听虫语。那百虫之声虽然不是很和谐,但总比城里的车马喧闹声总要好听。一天的烦恼被它们荡涤得干干净净。不过,只是异乡的虫语与故乡的虫语总感觉有点异样,这大概是少了老家菜园子里的那条石凳、那棵桔树、那道篱笆和父亲的那壶老酒了吧!

老家的那棵桔树开花了没有?明年也该回去再品味一下那篱边的虫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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