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尖尖
最近,位于杨浦区的大学路正酝酿一场升级。作为“网红马路”,大学路曾一度在“上海新兴玩乐消费地标”中位列榜首。今年以来,伴随美团、字节跳动、哔哩哔哩等在线新经济企业进驻其周边区域,大学路开始了从网红路到创新街区的蝶变。
创新街区,是城市中聚集领先初创企业、孵化器、研发平台,并适应创新阶层生活配套需求的公共区域。大学的存在,促进了创新街区的爆发式成长,如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MIT)之于肯德尔广场,又如复旦大学、上海财经大学之于大学路。
与MIT一街之隔的肯德尔广场因聚集了谷歌、微软等领先企业,被国际公认为“最具创新性的1平方英里”。一头连着复旦、财大,一头连着“大创智”创新发展区的大学路,未来能否打造成为上海“最具创新性的700米”?
问题◆◆◆
缺少一个“化学反应”平台
日前,一场“大学路创新街区工作坊”在五角场双创学院举行,来自大学路沿线的知名院校、企业、非营利性公益组织和政府部门代表围成圆桌各抒己见。
“近两年,大学路的主要业态仍是咖啡餐饮和文创品店,创新气息不够浓。”有科创企业提出。一位大学教授提到在大学路做课题实践的经历时说:“街区缺少一个让沿线主体成员发生‘化学反应’的平台。”而城市规划专家则认为:“大学路满足了人们的时尚需求,却没有满足科创主体的文化和科技服务需求。”
这些建议都指向同一个问题,大学路作为中心城区的创新街区,亟须升级和蝶变。
当城市发展到一定阶段,会出现创新力从郊区回流市区的现象。上海社会科学院城市战略与规划研究室主任邓智团称之为“中心城区和郊区的周期性更替”:“城市刚开始发展时,产业重心会放在市中心。伴随着城市扩张,城市逐步把工业园和新开发区迁移到郊区,郊区化浪潮带来了中心城区的衰败。而近年来在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推动下,又出现了创新力回流到市区的现象。”
这种现象在世界上以肯德尔广场为典型。20世纪初的肯德尔广场区域曾经是剑桥市中心的工业区,然而伴随着环境衰落,一度成为美国犯罪率最高的地区之一。后来,肯德尔广场开始打造创业孵化空间,实施剑桥东部河滨计划,注重街区步行友好与开放空间的建设,创新力的注入让曾经的“工业废地”变成“网红打卡地”。
在上海的工业发源地杨浦,也有不少从工业区转型成上海中心城区边缘地带的科技园,并且因城市更新而重新焕发活力。大学路所在的杨浦“大创智”创新发展示范园区,最初定位为“杨浦大学城”和“知识创新区”,此后逐渐演变为“公共活动中心”和“创智天地中央社区”。社区的功能需求不断凸显。人们发现,容纳了4200家企业、15万名创新工作者的创智天地,缺少一个像肯德尔广场这样的街区,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大学路。
“创新街区的出现,体现了一种城市发展模式从规模扩张到内涵增长的变迁。”邓智团说,这带动了传统产业升级为创新产业,传统劳动力转变为创新人才。
理查德·佛罗里达在《创意阶层的崛起》一书中描述了在超大城市里,一个从事创造性工作的新阶层的出现。“这个新阶层的年轻人需要工作与休闲娱乐结合的生活圈,需要有随时随地和自己的同行、高校、研究机构交流碰撞的空间,这部分人群回归都市工作与生活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背景◆◆◆
创新街区的三种“发家史”
在创新街区,“创新”是主要功能,“街区”承载生活环境,缺一不可。这两者形成的先后,决定了创新街区的三种形态。
在上海,最常见的是先有创新,再引入生活配套,实现科技园区的产城融合,其中以市北高新和张江科学城为代表。
成立于1992年的市北高新技术服务业园区,前身是市北工业新区。自2018年起园区通过完善服务配套,原先的工业老厂房纷纷关停并转,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高端写字楼群、星级酒店、网红商业体和国际学校,打造成一座全天候混合功能的“创新型产业社区”。
与市北高新诞生于同一年的张江科学城,曾经一到晚上就变成没有人烟的“空城”。后来,张江从聚焦产业的开发区模式向“产—城—人”深度融合的新模式转变,增加城市化的配套设施,走上了由“园”变“城”的道路。
此外还有上海的漕河泾开发区、紫竹工业园,深圳的南山高新区南区,以及雄安新区的“创新空间单元”,这些国内超大城市的科创区都不约而同地走上了同一条道路:通过用地性质转变,增加街区化的环境,让科技园区实现城市化。
随着互联网等新经济的兴起,人口密集、交流频繁的中心城区迸发出新优势,这时就出现了第二种形态的创新街区——先有大学和社区,再慢慢在周边集聚科创企业,形成新兴创业园。大学路就是这种模式。
2004年,大学路以淞沪路为起点开辟出一条新路,参照巴黎左岸的风格,楼上建工作室,楼下开咖啡馆,背街是创智坊社区。独特的街区风貌吸引了大批原创品牌和工作室入驻。
第三种形态,则纯粹依靠城市更新,是由政府规划出来的创新街区。美国波士顿的海港新区是世界上第一个由政府规划起来的创新园区,由一个破败的码头改造而成。街区内很多单身公寓和小型工作室都是限制租金的,这为初创企业提供了低成本的创业空间和服务配套。
特征◆◆◆
传播“隐性知识”公共空间
创新街区的建成,并非只为科创主体提供载体,其更深的内涵在于传播“隐性知识”,也就是观点、创意和灵感。“显性知识”可以依靠一次性的沟通,如展会、对接会等传递,但“隐性知识”则需要一次次反复交流和碰撞,它的传播有赖于街区的公共空间。
纵观世界上成功的创新街区,都具有传播“隐性知识”的充足公共空间。
位于巴塞罗那东北部、以高新技术与创意产业闻名的“22@区”,过去作为老工业区曾一度陷入萧条。2000年,巴塞罗那市政府启动产业升级,将其打造成知识密集型的创新街区。从空中俯瞰,街区由一个个独特的八边形块状社区组成,每个八边形都是一个社区,容纳22万平方公里的公共空间和绿地。
在多个八边形块状社区内,大货车和非居民私人车辆禁止入内,私家车限速每小时10公里以下。街区内部尽可能缩减机动车道和停车位,将地上空间改造为绿地等公共活动区,社区内增设桌子、椅子、乒乓球台。每到周末,创业者在没有车辆通行的十字路口举办电影放映会、集市、儿童游戏比赛等活动。隐性知识就在这种复合、开放的公共空间里传播和萌发。
“创新街区有两个成功要素,一是公共空间,二是多样性。”邓智团说,“22@区”的最大特点是打破了工作与居住空间的分割,建设多样平衡的复合街区。“杨浦有很多百年工业遗存,它们正在变成有独特文化魅力的区域,这正好契合‘创意阶层’对文化个性的追逐。”
专家建议,未来的大学路街区,在充分开放公共空间以外,还需建成业态混合的丰富场景,让大企业和小企业共生的复合环境,往“混合用途、新老建筑交融、原生居民和创业者交汇”的方向发展,并注入硬核创新。除了街道和公园,还要开出更多共享式的秀场、展览、会客接待空间,这些空间的使用成本低,但使用率会很高,成为创业者的“创新会客厅”。
结果◆◆◆
形成三个可行“升级项目”
基于世界上成功的创新街区的经验和要素,由五角场双创学院发起的围绕大学路创新街区升级这场讨论,最终形成三个切实可行的“升级项目”。
首先,“创新实验场”项目聚焦整合大学路街区里丰富的创新场景,复合成一个共创的实验场。通过有人文内涵的展览和主题活动,让街区多元人群的想法和诉求“被看见”,把隐性知识变成显性知识。这需要街区增设工具平台,连接大学、企业和商家,实现数据共享。
上海五角场创新创业学院执行院长杨苓说:“大学路融合了信息、资源、理念和场景,未来应成为多方人群获得能量的‘补给站’。”
其次,一个“商户自治联盟”项目即将形成,面向街区里的大商户和小业主建立数据共享平台,建立基于城市数字化的邻里关系。
“创新街区的共创不能单方面地由政府牵头,而是要发挥自治的作用。”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景观学系副教授刘悦来指出,目前大学路的人群和要素很多,但彼此分离,未来联盟可以充分发挥街区内的骨干企业领袖人物的作用,培养一些“代表人物IP”,把大学路的影响力通过这些IP(知识产权)扩散出去。
再次,大学路还可以成为大学的“创新实践课堂”。同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钟晓华提出,能否让大学路回归“大学”二字,成为大学的实习基地和校招的窗口。“以往,大学路和周边大学的交流并不明显,学生到大学路上做社会实践,很多时候只是旁观者,没办法深度介入。”她建议,大学路可与大学联合建立教学创新基地和城市空间实践课堂,面向大学开通实习和招聘的“绿色通道”,让学生实习更容易触达社区居民,让科创企业在大学路上组团校招。
一座城市为什么需要创新街区?因为创新链条越来越长,单独做创新很难,需要多方面合作;因为知识的溢出需要不同的主体,需要不断关怀多样性的人群的现实和未来需求。
在上海,一个个活力街区,将逐步升级为上海靓丽的新地标,以创新街区的模式,推动城市的更新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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