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拥抱人民币，虽然是人民币国际化“被动”前进的“一小步”，但却是一个里程碑

不久前，伊拉克央行宣布，允许以人民币结算与中国的进口贸易。伊拉克央行计划通过增加人民币储备或动用美元储备购买人民币，用于私营部门进口贸易的支付结算。这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意义深远的“一小步”，人民币在国际舞台上的作用越来越重要。

伊拉克拥抱人民币

当前，中国是伊拉克最大贸易伙伴。此前伊拉克对华贸易一直以美元结算，此次调整主要涉及私营部门进口贸易，暂不会延伸到石油贸易。伊拉克央行政策之所以发生调整，主要包括三方面原因：

一是，美国严格限制伊拉克商业银行的国际美元交易。据美联社报道，纽约联邦储备委员会于2022年11月起对伊拉克商业银行的国际美元交易实施严格限制。2003年伊拉克战争结束后，伊拉克美元储备一直存放在美联储，美财政部和美联储对伊拉克美元供应拥有重大控制权。新的限制措施落地后，伊拉克难以动用自身美元储备，导致超过80 %的美元交易被禁止，每日美元交易额从200亿美元下降到20万至30万美元之间，伊拉克商业银行的国际美元支付结算几乎被冻结。

二是，中东国家“去美元化”初现苗头。由于本轮美联储加息政策十分激进，加之美国长期滥用金融霸权，中东多个国家遭遇严重金融动荡，因此主动开启“去美元化”进程，不少经济体将目光更多地投向人民币。

自2022年3月起，美联储确立了极为激进的紧缩性货币政策立场。此轮美联储加息与缩表“组合拳”掀起了全球货币贬值风暴，在美元潮汐收割下，高度依赖进口的中东国家遭遇严重通货膨胀和资本外流，甚至面临财政危机和金融动荡。为摆脱对西方的依赖，“去美元化”成为中东多国的现实需要。此外，美国在中东多年的金融霸权也引起了中东各国的不满：一方面，美国操纵国际金融组织，大力推行金融自由化，为美国资本渗透和投机减少障碍；另一方面，美国通过单边制裁和长臂管辖，对伊朗、伊拉克、沙特、叙利亚、埃及、黎巴嫩等国实施金融制裁，人民币也顺势成为中东国家“去美元化”过程中的一招后手。

三是，人民币国际化稳步有序推进，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逐渐深入全球结算清算服务，伊拉克顺势拥抱人民币。

人民币国际货币地位不断上升。根据SWIFT研究报告，2022年全球跨境贸易货币排名，人民币保持第三，占比3.91 %，接近2021年的两倍；全球支付货币排名，人民币保持第五。此外，人民币储备货币职能也获得广泛认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于2021年将特别提款权（SDR）中人民币权重上调至12.28 %，排名第三，仅次于美元和欧元。

此外，“一带一路”贸易投融资活动促进了人民币在中东地区的输出循环。根据《2022年人民币国际化报告》，截至2021年末，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为5.42万亿元，同比增长19.6 %。中国与22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签署了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在8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建立了人民币清算机制安排，为中国与中东各国的贸易投融资结算提供了金融便利。

与此同时，CIPS逐渐深入全球结算清算服务。当前CIPS较好地发挥了跨境人民币支付结算“主渠道”作用，人民币依托CIPS在中东地区的国际化进展和纵深远超预期。随着人民币跨境结算基础设施日趋完善，中东地区人民币支付结算清算将更为普及便捷，人民币在中东的根基不断扎牢扎深。

背后的博弈

伊对美的施压与试探

此次伊拉克央行政策调整仅涉及私营部门进口，背后是伊拉克对美国的施压与试探。首先，标的范围局限，仅限私营部门进口贸易，不能使用人民币结算对华石油出口。对于伊拉克这样一个仍被美军驻军的国家而言，没有触及“石油美元”底线。此外，伊拉克央行宣称此次调整原因是“改善外汇储备，弥补美元短缺”，目的依然是获取美元。因此可以判断，这是伊拉克在向美国施压，要求解除制裁，同时也在试探美国态度，观察美国对于伊拥抱人民币的反应。

从另一方面来说，此次调整也是伊拉克向人民币结算迈出的试探性一步，目的在于逐步推进中伊两国金融投资合作，期待人民币为两国间的贸易投融资活动提供更为优惠、便捷的支付结算清算服务。

人民币在中东地区的国际化须采用差异化路线

此次伊拉克央行政策调整反映了当前中东国家对待中国差别化的态度，因此人民币在中东地区的国际化须结合实际，采用差异化发展路线。

以沙特、伊朗、伊拉克三国为例：沙特由于“石油美元”的缘故，一直是美国在中东的桥头堡。但美国部分政治势力对沙特政治制度不友好，导致沙特在与美国保持紧密关系的同时也心生警惕。因此，沙特的战略是“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多边下注，同时与中、欧、俄保持良好战略关系。未来，我国应当充分把握沙特对于“石油人民币”的开放态度，逐步提升“石油人民币”占比。

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伊朗遭受美国长达四十多年的金融制裁。美国动用了几乎全部的经济金融制裁手段，形成了一整套制裁体系，沉重打击了伊朗经济。遭受制裁后伊朗一直获得俄罗斯支持，但随着俄罗斯不断被削弱，伊朗开始转向中国，中伊两国关系逐渐密切。当前伊朗已将人民币和欧元列为主要外汇货币，截至2022年12月，伊朗外汇储备中人民币资产占比已经达到21 %。未来我国可以伊朗为突破口，以人民币作为伊朗“去美元化”的关键手段，大力推动中伊双边石油和天然气贸易的人民币支付结算，便利双边跨境投融资的人民币计价结算。

就伊拉克而言，上文提到，此次拥抱人民币是对美国的一次施压与试探。我国也可借此契机，进一步密切两国关系，争取尽早实现实现石油人民币零的突破。

CIPS发展依然需要借助SWIFT

严格来说，CIPS和SWIFT在国际金融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同。SWIFT是全球性安全报文传送系统，为银行提供高效率、低成本通信服务，并不会转移资金。CIPS是人民币计价的清算结算机制，通常需要借助SWIFT报文传送开展人民币跨境交易。

根据《经济学人》杂志的统计，2021年全球跨境转账汇款共计140万亿美元，其中90 %通过SWIFT传送报文。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的报告显示，2022年通过SWIFT传送的支付指令中，美元交易占比41.8 %，人民币仅占2.1 %，且通过CIPS完成的跨境人民币交易，超过80 %使用SWIFT传送报文。与CIPS相对应的是美国的清算所银行间支付系统（CHIPS），用于全球美元交易支付结算。无论是参与机构数量还是交易处理规模，CIPS离美国CHIPS还有很大差距：美国CHIPS的参与机构数量是CIPS的10倍，所处理的交易规模是CIPS的40倍。2022年3月，CIPS的日交易量为456亿美元（约合3850亿元），而CHIPS为1.8万亿美元。

因此，未来CIPS发展的路还很长。除了练好内功外，CIPS仍须加强与SWIFT的沟通协作，推动人民币跨境支付清算业务覆盖全球更多国家/地区，为全球提供更加优质的人民币清算结算服务，尽早实现“哪里有人民币，哪里就有CIPS服务”，这也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必经之路。

人民币国际化任重道远

伊拉克拥抱人民币，虽然是人民币国际化“被动”前进的“一小步”，但却是一个里程碑，意味着人民币可绕过美国的金融霸权，为全球受到美国打压、胁迫的国家提供了一个可替代、可信赖的新通道。

因势利导，尽早实现油气贸易的人民币结算

石油美元结算是美元最大的优势，若被突破也会变成美元最大的软肋。寻求油气贸易的人民币结算，对于提高人民币国际货币地位至关重要。

中国将同海合会国家在开展油气贸易人民币结算等重点合作领域作出努力。为此，我国可以中东地区油气贸易为目标，寻求伊拉克乃至更多国家使用人民币结算，慢慢扩张人民币在油气贸易中的国际份额。相关机构可提供针对性激励措施，包括为人民币油气贸易结算提供优惠、降低交易费用、提升海外人民币流动性等。此外，还可通过“一带一路”合作安排，在中东地区设立人民币清算中心，创新人民币金融工具，提升人民币支付结算便利化水平，早日实现中东地区油气贸易的人民币结算。

进一步完善CIPS，开创安全、透明、独立的新型跨境支付结算模式

除了借助SWIFT连接全球金融机构，未来CIPS的发展根基在于练好内功。相关机构须密切跟踪研究全球支付结算系统变革进程，针对传统支结算中心节点集中、容易受到攻击等挑战与风险，充分利用新的跨境交易技术、渠道且业务多元化发展趋势，基于数字人民币、电子钱包以及区块链分布式数据存储、共识机制、加密算法、点对点传输等新兴金融科技，构建具有透明度、安全性、独立性的实时跨境支付结算体系，推动CIPS逐渐成为SWIFT、CHIPS等现有主流支付结算体系的可行替代方案，用优质的跨境支付结算服务吸引更多的外资直参或间参银行加入CIPS。

把握美元回流契机，推进区域内人民币循环流通，减轻“美元潮汐”冲击

此次美联储极为激进的紧缩性货币政策立场导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特别是中东国家面临严重财政危机和金融动荡。我国要把握美元回流契机，优化人民币输出/回流体系，促进人民币海外流循环流通，填补美元回流引发的“资本空缺”。此外，坚持中美货币政策分化甚至反向，在美元紧缩周期内主动释放外汇储备，推动海外人民币有计划、有步骤地承接“一带一路”等区域核心资产对应的美元债务。待美联储政策立场转为扩张之后，可适度收紧离岸人民币闸门，减轻“美元潮汐”对“一带一路”的冲击，用人民币加速“去美元化”进程。

人民币离岸交易大有可为

人民币国际化可借助人民币离岸交易这一内外体系循环的载体，进一步拓宽“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人民币投融资渠道，通过形成离岸拆借、离岸信贷和离岸债券市场对离岸人民币发行和定价进行有效调控，强化人民币对“一带一路”建设的投融资支持。此外，可创新离岸人民币全产品体系，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各类优质资产提供离岸人民币流动性释放和收回机制，打破美元垄断，逐步强化人民币在欧亚大陆腹地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