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新春上班第一天,记者来到杭州市钱江浙商创投中心C座8楼,“崇福融杭创新中心”几个大字格外醒目,这便是浙江桐乡市崇福镇在杭州打造的科创飞地。
“一开年,我们就好消息不断,马上又要有两个项目要签约入驻了!”崇福融杭创新中心负责人哈琳娜告诉记者,这个科创飞地自2022年10月27日启用以来,已引入7家企业孵化,其中6家孵化成功后落地崇福(包括1家)专精特新企业,引进项目累计投资2亿元。
不止杭州,崇福镇在“新一线”城市武汉也建起了科创飞地,运营两年来,这两个飞地已累计吸引30多个团队和企业入驻。
科创飞地已蔚然成势。去年12月24日,安徽池州市在上海松江的长三角G60科创走廊池州科创中心揭开面纱;在杭州城西紫金港科技城华策中心,“宿州市杭州科创飞地”也已揭牌三个多月,“我们考察了多个园区,来到这里,发现它不仅有完善的配套设施和服务,还紧挨着浙江大学,一下子把我们吸引住了。”安徽宿州市杭州“科创飞地”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这段时间,前来咨询的科技人才和公司一茬接一茬,待飞地正式运营后,一定会很红火。
科技创新是实现“弯道超车”的关键因素。随着长三角一体化发展深入推进,越来越多的长三角城市甚至乡镇都坐不住了,争相到大城市布局科创飞地,通过共享科创资源来为自身发展赋能。科创飞地“朋友圈”持续扩容,在飞出地经济发展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有多少地方凭借它实现了“借梯登高”?如何建好更用好飞地?记者在上海、杭州、嘉兴、武汉等地进行了探访。
到有凤的地方筑巢
双向互动,让长三角创新活水涌动更热烈
异地借智,就地制造。科创飞地往往设在国内科创核心城市,主要链接当地的创新要素资源,促进科研成果的本地转化和产业化落地。
嘉善,素有“接轨上海第一站”之称。每天从早到晚,两地往返的列车就达到60余趟,正是这种天然的联系,让两地形成了全面接轨的融合效应,当地将其总结为“13579”效应。
所谓“13579”,就是指10 %的人口通勤上海、30 %的科创来自上海、50 %的工农业配套上海、70 %的游客来自上海、90 %的进出口和招商通过上海。
来自上海的科创赋能还在持续提升。4年前,嘉善国际创新中心(上海)成立,沪善协同创新发展模式逐步形成。
日前,记者从嘉善南站乘高铁出发,26分钟抵达上海虹桥站,随后坐上海地铁,20分钟就到达位于上海虹桥商务区的嘉善国际创新中心(上海)。
“我们对面就是国家会展中心,距离机场、高铁、地铁站都很近,而科创公司经常需要出差,便利的通勤条件对他们具有很强的吸引力。”项目运营方经理伍昊说,整个大楼有1.7万平方米,4至10楼是为科技型孵化企业设置,经过层层筛选,如今已有几十个国内外优质机构和项目入驻。
在嘉善国际创新中心(上海)4楼,我们见到了康达卡乐福医疗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洪云,他正和研发总监姜小平忙着为一款超导磁共振设备申请产品注册证做准备。
医疗器械产品注册证是医疗器械产品上市销售的合格证明。4个月前,康达卡乐福医疗集团刚拿到一款骨密度仪产品注册证,在后方的嘉善工厂规模化生产后,3个月就实现600多万元产值。“今年力争要拿到5个产品的注册证,确保产值突破2亿元。”洪云信心十足。
为何能有这样的底气?洪云坦言,康达卡乐福医疗集团与华东师范大学在上海建立了磁共振研发实验室,如果公司全部落到嘉善,许多专家就需要每天在沪善两地往返,他们对于长期在县城、乡镇工作也难以接受。嘉善建起的科创飞地,就近给科研、营销人员开辟了工作空间,帮他们解决了问题,也提振了信心。
走出嘉善的科技飞地,记者又来到附近的上海临港松江科技城,只见两栋大厦巍然矗立,这便是南浔(松江)人才科创中心,目前入驻的企业超过40家。“听说沪苏湖高铁今年年底就要通车,湖州出发最快30分钟就能到上海,最近来洽谈合作的企业越来越多。”南浔(松江)人才科创中心负责人李加清说。
主动出击才能抓住机会。缺少初创型科技企业,一直是江苏南通如皋市产业创新的“心病”。自2021年起,如皋与上海交通大学、复旦大学等高校合作打造5个在沪科创飞地,成功孵化19个产业项目“飞”回如皋;宁波奉化则自2019年开始,以统一品牌“奉化凤麓企业孵化器”在杭州、上海等4地布局建设了4家科创飞地;去年9月22日,安徽宣城在上海松江建设的科创飞地揭牌,短短几个月,在谈和计划入驻及已入驻企业近20家。
“科创飞地”,让“飞出地”也享受到了创新红利。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长三角大部分飞出地均要求企业在飞出地注册公司,税也缴纳在飞出地。这在很多人看来,很容易被认为是外地借“飞地”来大城市“招商挖墙脚”。
这显然是对科创飞地的误读。华东师范大学城市发展研究院院长、区域经济学终身教授曾刚在接受潮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与传统的工业、服务业投资项目不同,科创飞地本身具有一定的公益性色彩,它本身产生直接效益有限,但外溢乘数效应巨大。
“科创飞地建立后,看起来是税收交到外地、引进人才指标也计算到外地,但是给飞入地带来的外溢效应却很大,这是一种双向的互动。”曾刚说,科创飞地发展得好,能给飞入地带来更多的高端就业机会、活力更强的高端人才市场,为飞入地彰显科创优势,推动研究成果向外地转移、转化提供新通道,进而提高飞入地科技成果的转化效率、科技创新的投入产出效率,吸引更多科创资本流入杭州、上海等科创中心城市,从而提升整座城市的科技创新能级。
科创朋友圈还在不断扩大
长三角的乡镇也走出去,布局科创飞地
到大城市布局科创飞地的热潮,正在席卷更大的范围。
曾经以皮草、纺织业闻名的浙江桐乡崇福镇,在产业升级中把目光投向了“新一线”城市。
“之所以到大城市建飞地,就是为了谋求科技合作、招引人才等,破解作为小镇科技创新的短板。”崇福镇党委书记柏世明表示,经科创飞地引进的项目,多聚焦以智联传感为核心的智能产品和以复合材料为核心的新材料等前沿科技领域,含金量十足。
在崇福科技城,经崇福杭州飞地引进的嘉兴哲轮科技有限公司,专注于智能电助力自行车的技术革新,已面向德国、匈牙利等市场推出多款车型。去年,哲轮科技推出一款名为Fusion的电助力自行车,因接入ChatGPT深受海外消费者青睐,上市短短7个月,陆续接到海外订单数千单。
春节前夕,记者来到距崇福700多公里外、位于湖北武汉市洪山区北辰光谷里的崇福(武汉)创新中心。2600平方米的飞地里,20多个团队和企业在此孵化项目,负责人学历均为博士以上,已吸引10余个新材料、智能传感等领域的高新企业到崇福镇落地生产。
“飞地”搭桥,引来“白天鹅”。华中科技大学毕业生谢凌旭创办的武汉质子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将无人驾驶技术应用于工业车辆的研发型企业。2021年9月,乌镇杯全球创新创业大赛(武汉赛区)在崇福(武汉)创新中心举行,谢凌旭表现抢眼,他的参赛项目拿下第一名。
这很快吸引到崇福镇招商人员的关注。“在武汉,初创型科技企业有很多,但到了崇福,你们是唯一的,我们的产业转型升级迫切需要你们。”崇福(武汉)创新中心招商人员的一番话,打动了谢凌旭,他最终把公司迁到了崇福。如谢凌旭所愿,质子科技的产品已应用于桐昆、巨石等桐乡头部企业。
小镇能链接大城市科创资源,也离不开企业的推动。位于崇福镇的浙江联洋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专业从事高性能复合材料研发、制造和销售的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一直以来与武汉部分高校有着密切合作。
为助力企业发展,2020年,崇福镇政府与“联洋新材”、武汉理工大学联合开办了桐乡市前沿新材料研究院,几年时间,这一平台为崇福集聚了一大批优秀科研力量和社会各界的知名专家学者。崇福镇尝到“甜头”后,便顺势建起了崇福(武汉)创新中心。
“随着经济的发展,我们不少产业园区急切需要升级,需要科技赋能,但由于能级不够、积累不足,很难吸引高端科技人才。唯有走出去寻求合作才有转机。”武汉大学土木建筑工程学院工程力学系教授陈明祥告诉潮新闻记者:武汉每年有大量创新型人才脱颖而出,他们的科技项目迫切需要进行产业化试水,有了类似崇福建起的科创飞地、优惠的孵化政策以及后续产业化的配套扶持措施,给了年轻人更多可能。
无独有偶,江苏南通如皋市长江镇也在上海市杨浦区建立了“科创飞地”。1月底记者到访时,只见同济大学控制科学与工程系主任李莉正带着8名博士生对半导体制造全自动虚拟量测系统进行测试,由李莉牵头研发的半导体高端清洗设备去胶清洁度超过99.99 %。边研发边生产,在160公里外的长江镇,这一新技术成功产业化,去年销售额突破4000万元。
“乡镇主动到区域中心城市建科创飞地,可以使技术、人才等生产要素短缺的问题得到缓解,通过跨空间开发实现资源互补、协调发展。”上海理工大学医学影像工程研究所所长聂生东教授告诉记者,这些科创飞地,在乡镇的产业孵化、招商引资、招才引智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也让长三角的创新活水涌动得更加热烈,助力长三角跨区域科技合作水平和能级加速提升。根据上海市科学学研究所等联合发布的《长三角区域协同创新指数2023》显示,长三角区域协同创新水平从2018年的171.86分提高到了2022年的262.48分,年均增幅达11.17 %。
科创飞地建好更要用好
看飞地“示范生”是怎么做的
在各地密集设立飞地的当下,如何更好地吸引并留住优质企业,成为科创飞地需要思考的问题。
巧借沪杭一块地,带动产业振翅飞。在浙江省内,宁波慈溪是为数不多在杭州、上海都建有科创飞地的县市,也尝到了不少甜头,慈溪创新创意(杭州)飞地还被评为浙江省数字经济示范飞地,已吸引数十家企业入驻。
取得如此成绩,凭啥?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2017年6月2日,市场化运作的慈溪创新创意(杭州)飞地揭牌。飞地由慈溪市政府主导投入,浙大网新科创集团旗下专业主体公司浙江飞地科技产业发展有限公司运营管理。
引进来还要留得下。自开园以来,浙江飞地科技产业发展有限公司不断完善创业场地、创业辅导、项目预孵化等八大服务;慈溪市科技局也不遗余力地提供支持:为有意向入驻园区的企业家提供人才、政策等方面的支持,积极帮助园区对接有潜力的项目等等。
同样,在上海虹桥商务区林立的写字楼里,宁波慈溪的科创飞地并不起眼。然而,这里却入选了2023年度浙江省发改委评出的“长三角一体化最佳实践案例”,靠的就是精准化的定位和运营。
郭普是慈溪(上海)科创飞地的运营负责人,4年来,他们坚持做一件事:排摸搜集慈溪企业所需、探访了解上海人才团队所长,以上海飞地作为中继站,促成产研合作、团队引进。截至目前,慈溪(上海)科创飞地共搜集产研双方信息700多条,引进创新创业团队13个,硕士以上人才67名,实现智能制造、汽车配件、轻纺产业3个领域与上海高校科研院所的结对合作,让上海创新链与慈溪产业链深度耦合。
政务服务也需要同频共振。湖州市南浔区分别在上海松江、虹桥、青浦设立了科创飞地,为了让企业跨省办事不犯难,南浔区与18个省55个地区建立实体专窗跨地域通办合作机制,与18个省158个地区实现政务服务自助终端互联自助通办。南浔(松江)人才科创中心的创客徐晓伟对此感触颇深,“前不久,我打算在南浔新注册一家企业,心想可能要到南浔跑一趟。在飞地工作人员指导下,我在上海的政务服务中心和南浔区政务服务中心视频连线,在线递交了企业设立的名称、基本信息等资料,1个小时就办好了。”
既比拼精准服务,还要拼优惠政策。南浔还积极探索“飞地创新券”机制,为企业通过省外科技服务机构及平台购买技术服务、开展技术创新活动提供更加快捷便利的渠道;长三角G60科创走廊宣城科创中心对入驻企业租金按年“先缴后返”,年底依据考核结果可以返还最高100 %的租金。
摸着石头过河,眼下,各地关于科创飞地运营的探索还在继续,在运营机制、利益分配等方面也都遇到了一些共性难题,该如何激发“飞地经济”内生动力?
对此,曾刚教授表示,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首先要认准科创飞地的公益性属性,从这一点出发,需要“飞出地”和“飞入地”两地政府共同协作,加大对科创飞地的支持力度。尤其是“飞入地”,应从城市发展战略高度、长远利益出发,抛弃对外地设置科创飞地的歧视性做法,对其予以同样的政策支持。比如,让创新飞地内企业聘用的高端人才及其家属享受飞入地城市高端人才同样的政策优待和福利待遇。
“有舍才有得。飞出地也要继续加强力度,学会取长补短,千方百计铺设好与大城市科技创新协作的管道。”曾刚也提醒道,随着长三角科技创新加快迈入一体化创新和产业深度融合的新阶段,不少经济实力强且有研发需求的城市,主动到“寸土寸金”的上海、杭州等大城市建立科创飞地,这是尊重客观规律、适应新形势推出的新举措,尽管科创飞地目前还处在自由探索阶段,但如果把科创飞地的利益分配、运营机制理顺了,一定会对飞出地、飞入地产业升级、高质量发展产生更大的推动作用。
科创飞地能否激荡起更大的浪花,还需要相关城市真正达成协作创新的共识,秉承众人拾柴火焰高、合作共赢的理念,这样,才能催出好花,长出好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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