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中国式现代化尊重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但要从中国国情出发，既要体现社会主义的要求，也要反映中国进入新时代的经济特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化道路。本文从现代化的目标、进程和道路三个方面，在阐述现代化一般规律的基础上研究中国式现代化的特征。中国式现代化目标表现在高品质生活、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和促进人的现代化等三个方面。中国式现代化进程有两个重要特征：一是分阶段推进现代化；二是将现代化概括为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并创造了四化同步的经验。进入新阶段，四化同步的进程有了新内容：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以数字经济为代表的信息化、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农业农村现代化。立足新发展阶段，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要实现不断创新和拓展，迈上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更为安全的现代化之路，其内容包括：新发展格局的构建、高水平科技的自立自强、高水平对外开放。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新发展阶段;对外开放;四化同步;

作者简介：洪银兴，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210093;

2021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建党一百周年大会上宣布我国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由此开启了现代化建设的新征程。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并且强调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探索性事业，还有许多未知领域，需要我们在实践中去大胆探索。本文从经济学维度研究中国式现代化。

现代化的一般性和中国式

“现代化”可以说是当今世界的热词，在当今的历史学、社会学、科技史和经济学等学科中广泛运用，但各自的表述不尽一致。从历史学的角度来定义，现代化指的是发达国家所经历的从传统到现代的历史过程。具体地说，是指人类社会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变的历史过程。从社会学的角度定义看，现代化指的是在科技革命推动下社会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转变过程，不仅涉及经济领域，还涉及政治、社会、文化、心理等方面的变化。最为典型的是美国社会学家英克尔斯对几个现代化国家的实证分析概括的10项现代化水平指标。这10项指标是：(1)人均GNP(国民生产总值)在3000美元以上；(2)农业增加值在GNP中占12 %—15 %;(3)第三产业在GNP中占45 %以上；(4)非农业就业人口占总就业人口70 %以上；(5)识字人口占总人口的80 %以上；(6)适龄青年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占10 %以上；(7)城市人口占总人口的50 %以上；(8)平均每个医生服务的人口在1000个以下；(9)平均寿命在70岁以上；(10)人口自然增长率在1‰以下。这些指标对后起的发展中国家推进现代化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这些指标越来越不能准确全面地反映现代化水平，现实中许多指标都有所提高。

经济学对现代化的研究更为关注其进程和发展战略。美国经济学家罗斯托提出的经济成长阶段论直接使用了“经济现代化”的概念，他界定，一个国家从贫穷走上富有，从传统走向现代，分为六个阶段：(1)传统社会；(2)为起飞创造条件的阶段；(3)起飞阶段；(4)向成熟推进阶段；(5)高额群众消费阶段；(6)追求生活质量阶段。其中起飞阶段是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分水岭，也就是说，过了起飞阶段就进入了现代化阶段。

经济学家对经济现代化的研究可以分为两种范式。一种范式是以发达国家为对象，研究其所走过的现代化历程。最为典型的是197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西蒙·库兹涅茨的现代经济增长理论。他在考察欧美发达国家近百年经济发展进程的基础上提出，自从19世纪后半叶开始，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的主要源泉一直是科学技术。标志着这个经济时代的重大创新是科学被广泛运用于经济生产领域。他把这个时代称为现代经济增长阶段，经济发展成为现代化的中心问题。衡量发展的程度为人口和人均产值的持续稳定增长以及工业化和城市化等巨大的结构性变化。另一种范式是以发展中国家为对象，研究其追赶发达国家的发展进程，以197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刘易斯和舒尔茨为代表。他们的基本思想是以存在的二元结构出发，以发达国家现代化为蓝本，推动工业化和改造传统农业。不能忽视的是中国发展经济学家张培刚教授的贡献，他在哈佛大学作的博士学位论文《农村与工业化》指出：所谓现代化，首先也是最本质的，必须包括工业化的基本内容；除此而外，它还要包括其他如政治思想、生活观念、文化修养等方面许多新的内容，其中不少部分又是由工业化这一大变革过程所引发的。

已有的现代化理论属于过去时，而社会主义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理论则属于现在时和将来时，需要依据国情和所处的发展阶段进行创造和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后所要推进的现代化，既要体现社会主义的要求，也要反映中国进入新时代后的经济特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化道路。

现代化作为中国人的百年梦想，实际上反映的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一个国家走向现代化，既要遵循现代化一般规律，更要符合本国实际，具有本国特色。中国的现代化作为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折射出现代化的诸多共性，反映了现代化过程的一般性规律。我国作为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发展中大国，尊重现代化的一般性规律，重视从其他国家现代化的成败得失中总结经验，关注世人普遍认可的现代化一般标准。之所以提出中国式现代化的命题，是因为世界上不存在定于一尊的现代化模式，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现代化标准。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情和文化，各自的现代化道路有自己的特色，打上不同社会制度的烙印。已有的实现现代化的国家大多是资本主义国家，中国是在社会主义国家推进现代化，是在发展中的大国推进现代化。中国的发展阶段、政治制度、经济体制和文化背景迥异于西方国家，中国现代化不可能是西方现代化的“翻版”。从中国的国情出发，走出一条有别于西方式的现代化道路，既要发挥自己的后发优势，又要发挥自己的制度优势。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道路要从中国国情出发，发挥好这两大优势。一是后发优势，在引进国外现代化技术的同时，避开先行现代化国家所走过的弯路。二是制度优势，中国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和举国体制对高质量推进现代化具有制度优势。

邓小平最早提出中国式现代化的概念。他指出，“中国式的现代化，必须从中国的特点出发”。1他从中国底子薄、人口多、耕地少的特点出发，擘画了从全面小康、基本实现现代化和全面实现现代化的“三步走”战略。在改革开放以来的长期探索和实践基础上，经过党的十八大以来在理论和实践上的创新突破，习近平经济思想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

何为中国式现代化?习近平总书记依据中国国情，明确指出：“我们推进的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必须坚持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坚持把国家和民族发展放在自己力量的基点上、把中国发展进步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2根据他的概括，中国式现代化有五个特点：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3这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突出表现是：

第一，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

中国人口多达14亿，占世界人口总量的18.3 %。其规模超过现有发达国家人口的总和(约为10亿人)。14亿人口的国家整体实现现代化，将彻底改写现代化的世界版图。当然，在如此大规模人口的国家推进现代化，对GDP总量的增长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第二，富裕全体人民的现代化。

这涉及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富裕，所要满足的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仅仅是经济的，还有文化、精神、健康、生态等多方面的。二是共同，不是富裕一部分人，而是富裕全体人民。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要以人民群众的切身感受为前提。生活水平、环境质量、公共服务、法治环境等方面会比较直接地影响人民对现代化的评价和认可。

第三，促进人的现代化。

现代化不能只见物不见人。与人的现代化密切相关的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与过于追求物质文明层面的西方式现代化不同，中国式现代化不仅注重物质文明，还强调精神文明。实现人的现代化，既离不开物质生活的改善，也离不开精神生活的丰富，思想道德及科学文化素质的提高。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互促进，相辅相成。物质文明会对精神文明提出更高的要求，精神文明的发展也会成为物质文明建设的动力。中国迈向现代化，不仅要成为经济强国，也要成为文化教育强国。

第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

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内在要求。其意义不仅在于为当代人的健康和安全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还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实现生态、资源的代际公平。因此，中国式现代化要坚决抛弃轻视自然、破坏自然的现代化模式，坚定不移地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

第五，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中推进的现代化。

中国式现代化不能走当年资本主义国家掠夺他国资源的现代化道路，而要走和平发展的现代化道路，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实现开放发展、互利共赢。

总的来说，中国式现代化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开辟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

中国式现代化目标不可能是西方现代化的“翻版”,但不否认现代化的一般规律和国际标准。明确一般标准的意义在于明确我国所处的发展阶段及推进现代化所要努力的方向。现代化的经济目标一般涉及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指人均GDP水平。邓小平同志在提出中国式现代化蓝图时就把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具体目标定在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上。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明确以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作为203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的目标。2022年中国的人均GDP为1.2741万美元，目前中等发达国家的人均GDP已经达到3万美元(如韩国2020年人均GDP为3.14万美元)。而且中等发达国家水平是动态的，到2035年时其人均GDP水平会更高。因此，按14亿人口规模计算的人均GDP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就必须要有更高的GDP总量。

其次是指人民收入和消费水平。正如库兹涅茨所讲的，收入水平受制于各种分配要素，几乎与国民生产总值的提高并驾齐驱；收入差距趋向缩小，即倒U型曲线。消费水平即罗斯托所讲的高额群众消费，是指社会进入工业高度发达的时期，汽车、耐用消费品广泛使用。当然，现在所讲的高额群众消费标准已经超过了这个水平。

最后是生活质量。罗斯托认为进入追求生活质量阶段，涉及自然(居民生活环境的美化和净化)和社会(教育、卫生保健、交通、生活服务、社会风尚、社会秩序)两个方面。与医疗、教育、文化娱乐、旅游有关的服务部门加速发展，成为主导部门。

(一)高品质生活

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设定不只是反映上述一般性要求，更要反映社会主义的要求。与以资为本的西方现代化不同，中国式现代化以人民为中心，体现人民至上。

现代化要使人民看得见摸得着，即拥有高品质的生活，如二十大报告的描述：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建成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教育体系、社会保障体系、医疗卫生体系，人民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

人民收入水平和消费水平的显著提高是高品质生活的基础。在此基础上的生活品质高端化突出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消费升级。即由追求消费的数量转向追求消费的质量。其表现是由低收入人群的消费层次转向中等收入人群的消费层次，由满足中低端消费转向满足中高端消费。具体地说，是更为关注消费的品质、档次、品牌、卫生、健康和安全。消费升级与产业升级的方向是一致的，产业升级的产品和服务基本上是满足升级后的消费需求，消费升级对产业升级有明显的拉动作用。二是人居环境的绿色化和美化。党的二十大报告要求，城乡人居环境明显改善，美丽中国建设成效显著。为此需要实施城市更新行动，加强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打造宜居、韧性、智慧城市。同时要使农村基本具备现代生活条件。

(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一个国家的人民富裕程度和福利水平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相关。

首先是富裕。富裕程度与生产力发展水平密切相关。虽然目前中国人享受的社会福利水平同某些发达国家(如北欧国家)有差距，但坚持人民至上的中国式现代化在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现代化强国后，人民享受的福利水平和富裕程度一定会更高。其次是共同。共同富裕不可能完全消除富裕程度的差距，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平均主义分配制度，而是在共享发展中推动共同富裕。中国式现代化与西方式现代化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现代化与共同富裕同时推进，而不是在实现现代化后再去推进共同富裕。无论是最终目标还是在进程中，都不能够出现习近平总书记所讲的“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的现象。

共同富裕需要由政府主导，这就是进一步扩大公共消费。其内容包括：健全基本公共服务体系，提高公共服务水平，推进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增强均衡性和可及性；增加科学、文化教育、卫生保健、环境保护等方面的比重；健全政府财政为主导的社会保障体系，扩大社会保障覆盖面；增强各类养老服务机构和设施的建设。

(三)促进人的现代化

现代化不能只见物质不见人。与西方式现代化单纯追求物质层面的现代化不同，中国式现代化要求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不断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现代化。根据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要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这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具体内涵。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物质贫困不是社会主义，精神贫乏也不是社会主义。”中国式现代化就是要“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

首先，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经济现代化有个追赶发达国家的问题，文化现代化则不能简单归结为追赶发达国家，更不是文化的西化，而是要体现文化自信。发展先进文化的根本任务是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铸魂育人，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巩固和壮大奋进新时代的主流思想舆论。其次，推进健康中国建设，把保障人民健康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不仅要提高医疗水平，还要提高公共卫生和防疫水平。增强城乡居民抗疾病风险的能力。健康中国建设需要加大力度推进生物技术和医疗技术的科技进步，使之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动能。再次，实施人才强国战略，提高全民族的教育水平，实现知识和技能的现代化。这是推动人的现代化、应对科技进步的必要过程。面对日新月异的技术进步，教育要同技术赛跑，劳动者要提升学习能力，不断更新自己的知识结构，尤其是要克服“数字鸿沟”,提高就业能力。最后，以文化人。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诺思针对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理论指出，将什么都解释为人们按自我利益行事的理论，不能解释问题的另一面，即社会利益的实现并不都是在大家追求自身利益中实现的。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以文化人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企业家文化建设，企业家文化是企业家道德观、价值观的体现。企业唯利是图是一种文化，企业承担社会责任也是一种文化。实现中国式现代化，需要大力弘扬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家文化。二是公民道德建设。从社会资本的角度需要建设整个社会的道德规范。在一个相互信任的社会中，履行合同，规范和维持市场秩序，从而推进现代化，成本是最低的。党的二十大报告要求实施公民道德建设工程，在全社会弘扬劳动精神、奋斗精神、奉献精神、创造精神、勤俭节约精神。这种文化建设将同法治一起成为一个地区的营商环境。

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

低收入国家现代化的一般进程首先是摆脱贫困。如库兹涅茨所说，对于以二元结构为特征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其现代化需要依靠非农业部门份额的持续上升，现代部门迅速增长并通过各种链条带动经济中其他方面的增长。因此，工业化、城市化和改造传统农业成为现代化的一般进程。

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理论，毫无疑问需要借鉴已有的现代化理论，包括把发达国家达到的现代化水平作为参照系，把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作为现代化的必由之路，但是在发展方式上不可能是一样的。从中国国情出发，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具有两个重要特征。

一是分阶段推进现代化。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基础上开启的现代化新征程分两步。第一步，203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第二步，本世纪中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二是将现代化概括为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并且创造了四化同步的经验。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我国现代化同西方发达国家有很大的不同。西方发达国家是一个‘串联式’的发展过程，工业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信息化顺序发展，发展到目前水平用了二百多年时间。我们要后来居上，把‘失去的二百年’找回来，决定了我国发展必然是一个‘并联式’的过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是叠加发展的。”4中国的创造突出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在农村工业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同步推进；另一方面，工业化同信息化融合发展，实现工业化的跨越式发展。基于这种创造，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肯定的：我们用几十年时间走完西方发达国家几百年走过的工业化历程，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奇迹，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开辟了广阔前景。

进入中国式现代化的新阶段，中国式现代化进程有了新内容。

(一)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

2021年三次产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为：第一产业7.3 %,第二产业39.9 %,第三产业52.8 %。这表明在全国范围内，传统意义上的以降低农业比重为内容的工业化任务已基本完成。进一步的任务是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其内容主要涉及三个方面：

一是推进新型工业化。推动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二是构建优质高效的服务业新体系。推动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深度融合。加快发展物联网，建设高效顺畅的流通体系，降低物流成本。三是打好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的攻坚战。产业基础高级化的具体方面是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产业链现代化就是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布局产业链，在新发展格局中补链强链，增强以我为主的产业链的国际竞争力，推动产业逐步迈上全球价值链中高端。

(二)以数字经济为代表的信息化

信息化就是当今的科技现代化。在现代，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是结合在一起的。至今以信息化为代表的产业革命还没有结束，正如里夫金所描述的，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的前10年，信息与通信技术革命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完成了整合。互联网信息技术与可再生能源的出现让我们迎来了第三次工业革命。5当前世界范围的信息化进入数字经济阶段，成为国际经济和科技竞争的新赛道。数字经济是以数字化的信息和知识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为重要载体，以有效利用信息通信技术为提升效率和优化经济结构重要动力的、广泛的经济活动。6

在现实中，人们的经济活动已离不开数字技术、互联网平台和大数据，越来越多的产品、服务和财富通过数字化供人们享用。数字网络技术和服务正在成为经济发展的主要推动力，也正在使各个产业的技术基础发生革命性变化。我国跨入现代化的关键就在于主动融入以数字经济为代表的新科技和产业革命。其路径主要在两个方面：

一是数字产业化。人们的经济活动都在产生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数据是对海量数据通过科学的算法进行采集、处理、研究后的大数据。大数据成为比石油资源还重要的资源。大数据产业成为谁都离不开的基础性产业，为各个产业赋予现代动能。二是产业数字化。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表现为制造业、服务业和农业等产业全面实现数字化；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机器人、增材制造、新材料、虚拟现实、纳米技术和生物技术等很多新兴技术在各个产业广泛运用；现代工业和服务业以新一代信息技术(数字化)和智能化为支撑；数据共享，发展新产业和新产业技术。与此同时，数字化不完全摒弃传统产业，而是通过数字技术和互联网、物联网平台对传统产业进行渗透，移动互联网进入哪个产业领域，那个产业领域就能得到根本改造和提升，一跃进入数字化社会。

(三)现代城市化

中国已有的城镇化基本属于农民进城的城镇化，我国的城镇化率至2022年已达5.22 %,传统的农民进城意义上的城镇化基本到位。进入现代化新征程后，我国虽然在提高城镇转移人口的城镇化率方面还有空间，但需要根据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要求，推进农业转移人口的市民化。市民化不仅要实现进入城镇的转移人口享受平等的市民权利，还要进一步实现留在农村的农民享受市民权利。现有的大中城市无力解决巨大数量的农业转移人口的市民化，可行的路径是农业转移人口进入当地城镇实现市民化。这就提出了城镇城市化要求。主要不是农业人口向城市转移意义上的城市化，而是倒过来，推动城市发展的势头和要素“化”到农村城镇，在城市和城镇深度融合发展基础上实现城镇城市化，要使农村基本具备现代生活条件，城镇具有城市功能。按此要求，新型城镇化就是增强城镇的产业发展、公共服务、吸纳就业、人口集聚的功能；引导优质基本公共服务资源进入城镇；引导社会资本在城镇兴建现代商业设施。

现代化新征程的城镇化还会提出城市现代化的要求。在中国式现代化中，城市是现代化的中心和策源地，是城乡现代化的动力源。城市成为科技和文化的创新中心，就可以将现代化势头和要素推向农村，带动农村的现代化。城市作为市场中心，是人流、物流、信息流和资金流的集聚地，同时也是周边农村现代要素的集散地。实践证明区域中心城市的现代化水平越高，其外围(包括农村)的现代化水平也越高。城市现代化的基本路径是增加现代城市要素供给，实现产、城、文化、生态四位一体的融合发展。党的二十大报告也提出了加快转变超大特大城市发展方式，建设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格局的要求。

(四)农业农村现代化

根据木桶原理，现代化进程是由短板决定的，相比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我国的农业现代化仍然是四化同步的短板。现代化新征程的农业现代化需要从根本上克服农业的弱势状态，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加快建设农业强国。解决农业由弱变强的关键是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之后召开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指出的：促进农业高质高效、乡村宜居宜业、农民富裕富足。按此要求，农业农村现代化主要涉及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改变农业发展范式，即由农产品“数量剩余”范式转向“品质加附加值”范式，发展优质、高效、高附加值农业。这涉及农产品的品种优化、品质提升、农产品由初级品向最终产品的延伸以及农业全产业链中的产品附加值提升，由此构建与居民消费快速升级相适应的高质高效的现代化农业产业体系。其中，生物技术创新是农业技术创新的重点，需提升品种、品质和附加值，提供绿色化的技术。这种发展范式下的农业可能会改变自身的弱势地位。

二是改变农业农村的发展路径。过去基本上是靠外部的发展带动农业农村的发展，即以非农化发展农业，以城镇化发展农村，以农业劳动力转移富裕农民。新时代的现代化则需要直面农业和农村的发展，即发展现代农业，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经营体系。发展现代农业的关键是科技进步和解决好谁来种田问题。为此，要加强农业科技人才队伍建设，培养新型职业农民，要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乡村达到现代水平就可能留住发展现代农业的现代农民。

三是解决谁来经营现代农业的问题。在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大量流出的情况下，我国粮食到2022年已经连续19年丰收，说明农业效率并不低。但是经营现代农业，发展“品质加附加值”范式农业，靠目前种田的老人妇女就力不从心了。现代农业需要知识型职业农民，尤其是需要农业投资者，需要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农业投资者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进入，不仅需要保证其收益，还需要有达到城市水准的现代生活条件。因此，乡村振兴是引入农业投资者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必要条件，尤其需要改善农村城镇和乡村的居住和卫生条件。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

理论和实践表明，现代化道路一般有两条：一是科技创新；二是对外开放。

现有的发达国家基本上是在三次产业革命中实现现代化的。每次现代化浪潮都是由产业革命或科技革命推动的，因此，库兹涅茨把现代经济增长看作以划时代的创造发明为基础的一个过程。将进入现代经济增长时代的标志明确界定为科学被广泛地运用于经济生产领域。后发国家要实现现代化就需要对外开放，这也是库兹涅茨等经济学家所强调的：后发国家现代化可以利用世界范围的技术和知识存量，通过引进技术等途径进入现代经济增长阶段。

中国曾经错过了前三次产业革命，因此在现代化的道路上落伍了。当下开启的现代化新征程不能再错过新科技和产业革命，尤其是进入生态文明时代的现代化征程，已经没有先行国家当时的那种资源、环境，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中国式现代化，也不可能走当年西方发达国家掠夺他国资源的道路，只能走绿色发展之路。实现绿色发展归根到底还是要靠科技创新，因此中国式现代化只能走创新发展之路。这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把创新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突出位置。

中国自开启现代化新征程以来，已经过30多年的高速增长，潜在的增长要素已经得到了充分释放，如果没有新的要素被动员出来，潜在经济增长率就有下降的风险；再加上国际环境变化，逆全球化盛行，发达国家采取断供、“卡脖子”等途径阻碍后发国家的科技进步。因此，立足新发展阶段，中国式现代化道路需要创新和拓展，需要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迈上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更为安全的现代化之路。贯彻新发展理念的现代化道路可称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

(一)构建新发展格局

进入新发展阶段，既有的发展格局也须转为新发展格局。新发展格局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新发展格局下的经济发展需要依托规模处于世界前列的国内市场，抓住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使生产、分配、流通、消费更多依托国内市场，提升供给体系对国内需求的适配性，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的动态平衡，同时依托国内市场促进内外循环。根据党的二十大报告，内循环的要求是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外循环的要求是提升国际循环质量和水平。

在低收入阶段，经济增长主要是靠高投资拉动，也就是长期的以高积累(高储蓄)支持高投资。进入新发展阶段，培育消费力与发展生产力同等重要。相比投资需求，消费需求增长的潜力更大，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更大(目前已经超过60 %)。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在于以需求牵引供给。中国式现代化不仅要扩大消费需求，提升消费总量，更重要的是要改变消费需求结构，实现消费结构的升级，因为中高端消费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更大。

扩大消费需求不只是消费环节的问题，还需要分配环节和流通环节共同发力，建立扩大消费的长效机制，解决好能消费、愿消费和敢消费问题。具体地说：第一，在分配环节解决“能”消费的收入支撑问题，这不仅需要稳定的高就业率，还需要扩大中等收入者比重并使中等收入者达到大多数，因为这部分群体的消费需求最为旺盛。第二，在流通环节解决“愿”消费的市场环境问题。相关的决定性因素包括稳定的物价水平、规范的市场秩序。第三，以完善的社会保障解决“敢”消费的预期问题。在国民收入分配中提高消费的比例，改变高积累低消费状况。第四，消费增长离不开服务业发展。借助“互联网+”平台，网络消费和共享经济等新服务业态可以从广度和深度上扩大消费需求。发展适应数字经济的消费业态，如信息消费、绿色消费、旅游休闲消费、教育文化体育消费、养老健康家政消费等，都是扩大消费的强大推动力。

在新发展格局中，投资需求对优化供给结构起着关键作用，不仅要解决供给对需求的适配性问题，还要以自主可控、高质量的供给创造引领新的需求。

(二)高水平科技的自立自强

创新是现代化的第一动力。进入生态文明时代，推进现代化已经没有先行国家当时的那种资源、环境。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中国式现代化也不可能再走当年西方发达国家掠夺他国资源的道路，只能走绿色发展之路。实现绿色发展归根到底还是要靠科技创新。

根据前述经济学家的观点，后发国家的现代化可以通过引进和模仿从发达国家获取技术。但是实践证明，最前沿的技术是引不进来的。尤其是当中国的科技水平显著提升，接近现代化水平时，就会遇到发达国家以断供、“卡脖子”等手段对我国科技进步的堵截。这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现代以来，西方国家之所以能称雄世界，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掌握了高端科技。真正的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正所谓‘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只有拥有强大的科技创新能力，才能提高我国国际竞争力。”7这就提出了科技自立自强的要求：以原创性创新成果，突破发达国家的围堵和遏制，占领科技和产业的世界制高点。为此，就要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要求的，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科技创新的目标即：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道路主要涉及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科技创新与发达国家并跑，就是与国际接轨。库兹涅茨说：不管创新资源的来源如何，“任何单个国家的经济增长都有其国外的基础”。“科技和产业的时代划分是以许多国家所共有的创造发明为依据的。这是现代经济增长的一条特殊真理”。8在现代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共有的创造发明是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科技。这些新科技同样是我国科技创新的主攻方向。只有在并跑中加快科技创新步伐才能在与新科技相关的问题上进行平等的交流和对话，提升自己的科技创新能力，突破发达国家对我国的技术遏制。

其次，在重要科技领域领跑。所谓领跑就是与未来接轨，直接瞄准国际最新技术取得突破性进展。要在重要科技领域成为全球领跑者，在前沿交叉领域成为开拓者，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这种领跑者地位不是在实现现代化以后形成的，而是在现代化进程中就要不断开拓领跑领域。经济发展的每一个时期都会产生反映当时最新科技水平的新产业和新动能，被称为新经济，现在所讲的新经济就是数字经济。这是崭新的、充满了基于数字技术的经济和社会体验的经济。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综合判断，发展数字经济意义重大，是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新机遇的战略选择。”9在数字经济这个新赛道上实现与发达国家并跑甚至领跑，进入国际前沿，必将加快我国的现代化进程，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

最后，与自主可控的现代产业体系结合，建立创新引领的现代产业体系。需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布局产业链，这不仅要依靠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创新成果突破产业链上的“卡脖子”技术，还要推动产业迈上全球价值链中高端。

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需要一系列的基础性安排。第一，充分发挥科学家和企业家的创新主体作用，形成关键核心技术攻坚体制；第二，坚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实施科教兴国战略；第三，坚持人才是第一资源，实施人才强国战略；第四，坚持创新是第一动力，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第五，建设实现创新驱动发展的新基础设施，主要涉及基于新一代信息技术演化生成的基础设施，深度应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支撑传统基础设施转型升级的融合基础设施，支撑科学研究、技术开发、产品研制的具有公益属性的基础设施等。

(三)高水平对外开放

新发展格局不仅不排斥对外开放，而是需要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改革开放后，我国主要以资源禀赋的比较优势融入经济全球化。开启现代化新征程，对外开放也进入了新时代，需要更高质量的开放发展。这不仅需要在开放中获取国际资源和市场，更要获取高端技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需要在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上提高开放型经济水平。

第一，从培育国内科技和产业优势的需要出发利用国际资源和国际市场，包括创新要素的引进，外商直接投资的升级，引资引技引智并举，以推动开放式创新，促进产业链与创新链的融合，提升产业链的现代化水平。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要求的，要更大力度吸引和利用外资。综观全球，发达国家和新兴经济体都把吸引和利用外资作为重大国策，招商引资的国际竞争更加激烈。

第二，依托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以国内大循环吸引全球资源要素，既要把优质存量外资留下来，还要把更多高质量外资吸引过来，提升贸易投资合作质量和水平。坚持引进来和走出去并重，以“进”促“出”,推动形成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的开放格局，实行高水平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加快建设贸易强国，维护多元稳定的国际经济格局。

第三，参与全球化国际竞争，由资源禀赋的比较优势转向竞争优势，依靠科技创新培育竞争优势。参与外循环的竞争优势，不是建立在原来资源禀赋的比较优势基础上，而是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说的，加快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形成人才国际竞争的比较优势。按此要求形成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开放创新生态。这就需要着力引进创新资源(尤其是创新人才),进行开放式创新，以掌握处于国际前沿引领产业创新的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和关键技术，重视研究型大学的基础性研究。开放式创新的着力点是发展创新导向的开放型经济，着力引进创新资源。过去通过引进外资来利用国际资源，现在开放式创新就是要根据创新链环节的需要着力引进掌握高端核心技术的科技和管理人才。

第四，由政策型开放转向制度型开放，包括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制度型开放。利用制度型开放，升级外商直接投资。在有序放宽市场准入的同时，注重外资质量。对引进的外资应以创新为导向进行选择，进入的环节是高新技术研发环节，鼓励外资在中国本土创新研发新技术。新发展格局不排斥产业链的国际布局，尤其是以全球价值链进入“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和地区，这有助于形成面向全球的贸易、投融资、生产、服务的价值链，培育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

第五，在开放中统筹发展与国家经济安全，防止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被国际风险阻断。这就是习近平总书记警示的，“应对外部经济风险、维护国家经济安全的压力也是过去所不能比拟的”,10如世界金融危机、通货膨胀的输入，国际市场及汇率风险，全球产业链中的脱钩断链，等等，这些都可能危及国家经济安全，而经济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础。因此，越是开放，越要重视安全，统筹好发展和安全两件大事，增强自身竞争能力、开放监管能力、风险防控能力。这就要求建立多元平衡、安全高效的全面开放体系；创新和完善宏观调控，尤其要防止系统性金融风险，有效防范各类风险连锁传染。

总的来说，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说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道路，也是现代化的一般理论与中国国情相结合的道路。贯彻新发展理念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新道路，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转向现代化的新路径。

注释

1中共中央文献编辑委员会编：《邓小平文选》,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50页。

2《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奋力谱写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崭新篇章》,《人民日报》2022年7月28日。

3习近平：《把握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求是》2021年第9期。

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159页。

5杰里米·里夫金：《第三次工业革命》,张体伟、孙豫宁译，中信出版社，2012年，第15、31页。

6《二十国集团创新增长蓝图》,《人民日报》2016年9月6日。

7《习近平关于科技创新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第40页。

8库兹涅茨：《现代经济增长》,戴睿、易诚译，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89年，第250—251页。

9习近平：《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求是》2022年第2期。

10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