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科学认识中国式现代化是全面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前提。本文通过历史分析和比较分析，研究了中国式现代化中的若干重要问题。研究认为，中国式现代化是在“无人区”摸索，是前无古人的创新性实践。中国有五千多年传统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和传承，创造过为世人赞叹的灿烂农业文明，但其与现代化又有着深刻矛盾。近代以来，中国现代化探索的经验是推进现代化必须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创新发展社会主义；必须打开国门、对外开放，走开放发展之路；必须搞市场经济，不断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必须学习借鉴先行实现现代化国家或地区的成功经验做法；必须全面推进民主法治建设。中国式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必须辩证把握好现代化的普遍性和特殊性。

基金：上海社会科学院院重大系列课题阶段性成果之一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开放；中国特色

作者简介：张道根(1957-),男，安徽合肥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上海市决策咨询委员会委员，上海社会科学院原院长，研究方向：政治经济学、发展经济学。

收稿日期：2024-6-6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从现在起，我们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理论清醒是最大的清醒，我们必须科学认识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这个中心任务。通过科学分析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理论和实践问题，为成功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理论支撑。

一、中国式现代化是在“无人区”里摸索

中国式现代化前无古人，是在“无人区”里的创新探索。现代化过程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最深远、最彻底的一个社会变革，涉及世界各国和各民族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文明的革命性转型。也是世界上人类所向往的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任何一个国家不进入现代化，最终就要在世界上被开除球籍。不进入现代化，这个国家就往往只能在低速发展和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不能全面改善的地方长期徘徊。现代化源于世界的历史潮流，现代化的根本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动力来自人们的奋斗、创新、创造。认识这些最基本观点，就可以看到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更伟大，同时也是更艰巨、更复杂的现代化。

(一)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发展中人口规模巨大的国家实现现代化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发展中大国实现现代化。现在世界上实现现代化的总人口大概11亿人，他们达到了高收入国家水平，进入了现代化国家的发展程度。无论在经济、社会、政治、文化和人自身的发展上，他们都达到了现代化的水平。但还没有一个人口超过1亿的发展中大国进入现代化。中国有14亿人口，是一个发展中大国，如果14亿人口进入了现代化，那么将比现在世界上所有现代化国家人口还超了3亿多。这是人类历史上巨大的飞跃，世界80亿人口，如果再有14亿人口进入现代化，那么世界上就有25亿人口进入现代化。中国的现代化，是迄今为止人类所没有过的现代化。现在实现现代化人口最多的国家是美国，3.4亿人口，其次是日本1.3亿人。其他都没有人口超过1亿的现代化国家。中国要实现现代化，是一个伟大工程，任何伟大工程都是艰巨的、复杂的，是要创历史奇迹的。

(二)迄今为止实现现代化的国家或地区，几乎都是在欧美西方现代化国家引领带动下取得成功的

现在所有的现代化国家，都是西方现代化国家引领带动的。中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实现现代化，更不可能也没带动过其他国家走向现代化。现代化是欧美西方发达国家盎格鲁-撒克逊民族， 以及与欧美各方面交流密切的部分国家实现了现代化。这些国家现代化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道路，各种各样的途径，但是总体而言，目前实现现代化的国家似乎还没有一个国家脱离了欧美的引领带动。世界现代化最早是从欧洲兴起的，这些国家经过了启蒙运动、宗教改革、文艺复兴、资产阶级革命，从农业社会转向了现代工业社会，从传统社会转向现代文明。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在不到一百年的统治时间里面，创造的生产力比世界迄今为止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

现代化起源于西欧。实现现代化的国家里面基本上是欧美国家、北美国家，还有亚洲一些国家和地区。还有部分高收入国家，拥有很多石油、天然气，收入水平达到了3 万美元到 3.5 万美元。亚洲实现现代化的国家和地区，是日本、韩国、中国的台湾、香港、澳门，还有新加坡。这些国家和地区都有自己的历史特点和民族特色，但从现代化过程来看，也没有脱离欧美现代化基本路径。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若不是欧美的科技与知识影响带动和产业转移，亚洲的日本不会兴起，韩国也不会兴起。

因此，中国要走出中国式现代化，必须要学习其他国家现代化的经验，知道人家走过的路，了解世界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但是到目前为止，世界现代化仍然是西方现代化模式引领和带动的。中国要走出一个中国式现代化，路还很长，很曲折，碰到的很多问题和挑战现在还很难把握预判。我们只能学习、借鉴，从历史和他人的实践中汲取经验，同时吸取教训来推进现代化。对西方现代化仍要有充分的、全面的、准确的、科学的认识。

(三)迄今为止实现现代化的国家或地区，基本都是实行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社会制度的国家或地区，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和地区还没有任何社会主义国家实现现代化

迄今为止实现现代化的国家，不管国情和具体实际有多少差异和变化，但是有一点，从制度形式上来讲，基本是资本主义制度国家。世界上目前没有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实现现代化。现在世界上有五个国家，都还认为自己是社会主义的。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越南也认为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有朝鲜、古巴、老挝。至少这五个国家中，中国是坚定不移搞社会主义制度，其它几个也都是自认为坚定不移。但都还没有成为实现现代化的国家。中国全面建成小康以后，开启了现代化新征程，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还有艰巨复杂的任务。

曾经的社会主义国家在现代化中做过探索、做过努力，也曾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比如前苏联在十月革命以后，经过几十年奋斗，它的工业、农业、科技和国防实力很强，基本上在二战之后一段时间里面可以跟美国相媲美。当时世界上有两个阵营，一个是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一个是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而且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两条道路是并行走的。前苏联在欧洲更是影响很大，因为它代表了社会主义国家打败了希特勒，苏联军队解放了德国，解放了很多被希特勒占领的地方，大家看到了苏联的实力。尽管苏联有这么强的实力，曾经独领风骚，可以跟资本主义形成两条主义平行前进，可惜的是，1991 年苏联解体，东欧剧变，整个苏联和东欧再也没有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了。所以，世界上目前没有社会主义国家建成现代化。

从以上三个方面看现代化，都同中国直接相关。中国式现代化从历史看、从当前看，甚至从未来看，很可能都是在“无人区”的摸索。这是一个艰巨、伟大的任务。现代化绝对不是仅仅喊喊口号，不是提出一些宏大想法，不在理论上想深想透，不通过艰苦努力，不通过体制机制和制度创新，不通过全面开放融入国际社会，不通过中国人民的奋斗、勤劳、创新、创造，是建不成现代化的。所以路艰且远，中国式现代化是在“无人区”探索开拓。

二、五千年大一统传统帝制文化文明与现代化的困境矛盾

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所以现代化的道路、现代化的制度、现代化的方式、现代化的途径，归根到底是人们的思想认识和行动选择。人的现代化最重要。而人的现代化最根本上又取决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文明的形成发展。文化文明的形成发展，塑造人的心灵结构，塑造人的世界观、价值观的根本特点，从而决定一个国家现代化的选择。文化对现代化是最根本的制度规则，从深层决定了选择什么不选择什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正确什么是不正确，什么是努力方向什么不是。要深刻认识到，中国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文化文明特点跟现代化是有一些深层次的困境和矛盾。当然，这些也必然从多方面反映和体现出中国式现代化的一些中国特色特点。

(一)中华文明是几千年唯一没有中断过的文明， 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积淀和传承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几千年来古代文明文化从来没有断裂过的国家。比如说古巴比伦、古埃及、古印度这些文化都有过一些断裂，中国五千年来没有断过。所以我们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和历史传统。这个文化深受强烈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大一统的皇权帝制思想影响。特别是，1840 年以前中国的文化深受大一统的帝制皇权思想影响。中国的文化传统有很多优点，创造了很多人类文化、文明的东西，在几千年的大一统帝制文化统一下，这个文化上可以到天庭到皇帝，中可以到士大夫和各阶层，下可以到遥远的乡村老百姓。但是核心和特点是中国大一统的帝制文化。

中国文化有很多好的东西，比如儒家文化，春秋战国时期有诸子百家，百花齐放。但是在中国的历史上更多的往往是九九归一。秦朝建立以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汉朝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几千年中国文化有很多非常优秀的东西，但是历史时代的烙印非常沉重。中国的传统文化在长期发展演进中，难以避免地深深烙上几千年小农经济、皇权帝制思想的印迹，还有一些不符合现代社会的文化糟粕。中国的文化文明生命底蕴很厚，我们始终缺乏宗教信仰的精神传统，文化对文明的历史传统、心灵思想的影响更加深刻。马克思在 《资本论》中分析德国和英国，他认为英国为何走在前面? 因为19世纪的德国人常常被历史羁绊，马克思称之为，“死人抓住活人”,因此德国被英国超越了。德意志民族自认为很傲，但在近代历史上德国最早的工业被英国超越，德国的文化思想也被盎格鲁-撒克逊民族超越，他常常抵制盎格鲁-撒克逊文化。

另外，我们也要看到，死人“抓住”活人是很长的时间，因为每一代人都或多或少被我们老祖宗“抓住”。历史上有很多东西我们都逃不脱、 离不开，所以死人“抓住”活人的时候还是很多。当然，历史上也有很多东西是死人教育活人，过去的历史一直是教育我们。为什么?前人走过的路，出过的错，理论上应该不能再犯了。但是往往好了伤疤忘了痛，文化就是这样。比如，“文化大革命”很多人应该都记不住了，“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也想不起来了。历史也经常教育我们这些活人，不要忘记历史、特别是历史教训。 中国的文化对我们怎么选择现代化很有影响。

(二)中国古代创造过很高的农业文明，在管理超大规模国家方面更先进更有效，曾让西方人称赞

中国古代创造过很高的农业文明。从公元10 世纪到15 世纪， 中国人均收入高于欧洲，中国在管理超大规模国家方面更先进，中国是最早采取任人唯贤，搞官僚体制的国家。所有人只要有才能，都能够进入到“体制内”,都能当官。还有中国在大兴水利、公共粮仓制度、农业引进新品种、土地制度改革、农业经验技术积累方面都有很多经验。在公元10世纪到15世纪，中国超越了欧洲，马可波罗也好，黑格尔也好，马克思也好，也都看到过中国古代文明的辉煌。

18 世纪以来，中国迅速衰败，受侵略、被宰割。 1840 年以后，西方来两艘兵舰，加起来几千人，清朝皇帝就投降了，泱泱大国，四万万人举手投降，这就是现代的工业，现代的文明冲击。中国很快从天朝上国变成东亚病夫。侵华日军几十万人，就占领了大半个中国。跟着日本人的二鬼子、皇协军数量超过了侵华日军。中国人有一段时期，特别是在 1840 年以后，中国的文化人，包括中国的思想家对中国文化有深刻的反思，但是反思的结果就是中国文化的没落论。五四运动倡导德先生、赛先生，打倒孔家店，都是这个冲击的结果。一大批知识分子接受了西方文化。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全盘西化的人是很多的，西方任何一个学术传过来都有无数的人接受。

但是中国文化又是博大精深，几千年的积累和几亿的人口，要求其很快就接受西方文化，这个又是不可能的。对西方文化，中国很多人也是食洋不化，同时也有很多人食古不化，自以为对中国古代懂，自以为对西洋懂，也都是似懂非懂。中国在现代化道路选择上受制于文化的影响非常沉重，直到近代探索了很长时间也没摸索出根本出路。

(三)中国现代化被西方列强侵略而惊醒，自觉不自觉对西方现代文明有抵触和反感

几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都参与过对中国的侵略，中国人内心对西方文明是抵触和反感的。因为这些国家都参与了对中国的侵略。这个情结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仇，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难以释怀的心理，文化一定会影响其自觉或不自觉地仇视、抵触西方文化。可以看到，在上世纪初，当西方文化、各种主义传过来以后，中国自然而然接受的是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国接受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没有像很多人认为的要接受现代西方主义和文化。为什么? 因为在那个时候，在那个时代背景，那个历史语境下，中国人本能地对帝国主义、对侵略过中国的那个东西是有反感的。 自然地认可“十月革命”,“十月革命”以后前苏联就退出第一次世界大战，而且又提出了工人当家作主，人民是国家的主人。 这个文化是马克思主义文化，马克思主义文化根本上就是揭示资本主义的本质矛盾和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规律，这就被我们接受了。可以看到，在文化文明冲突演进的历史关头，中国文化文明彻底排斥了资本主义的文化文明，选择了前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的文化文明，这个就变成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中国文化有历史五千年的深厚积淀，又有近代以来西方巨大的文化文明冲击反馈力量，还有我们引进的接受的前苏联的制度和文化力量，这几种力量渗透冲突叠加。中国现代化的很多设计、想法，或多或少都可以从中看到一些文化冲击和文化影响。从这个角度看，就能更深入理解对现代化的认识。

(四)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人的文化思想特性从心灵深处影响人的行为行动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人的文化思想特性会从心灵深处影响人的行为、行动。有什么样的历史文化、文明传统，有怎样的文明、文化传统的反思，有什么样现代化的文明观，经历了什么现代化文化的洗礼，很大程度上决定党、国家和人民对现代化道路、现代化方向、现代化制度的选择。几千年大一统帝制文化源远流长，近代以来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文化冲击影响暴风骤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思想文化不断演进，各种文化思想碰撞、冲突、互动、交融，在14亿人口的大国对人的影响、形塑极其复杂。这是一个很艰深复杂深奥的理论问题，也是具有方向性战略性的实践问题。因此，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对文化文明一定要有深入系统研究。

三、近代以来中国现代化实践探索的经验教训

马克思主义者最相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中国的现代化是中国人自己闯出来、干出来的，现代化的路怎么走，近代以来的中国自己的实践最有启示、最有说服力。要把中国自己走过的路，成败、经验、教训、得失总结好。从1840 年以来中国的仁人志士就在为探索中国现代化不懈奋斗， 前仆后继，最后到孙中山，到中国共产党人。中国共产党在1949 年建立了新中国，开始了一个全新的现代化探索。我们把自己的路看清楚、想明白，就知道怎么样继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总结中国现代化的实践经验，有五个方面值得认真汲取，认真思考，而且要坚持不懈。

(一)中国的现代化，必须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创新发展社会主义

中国是有着五千年传统文化的历史和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大一统国家，有过很多先进的文化和文明，但同时在几千年的文化文明中，思想观念的保守僵化，封建意识的浓厚深重，皇权思想的影响，迷信的盛行，是一贯的。我们长期在一个螺旋式、封闭式的社会里面低水平地循环。历史常常是惊人地相似，治乱兴衰周期性的毁灭，周期性的再生，但是始终没有走到现代化，原因是什么?在走向衰落的清朝，龚自珍先生大声疾呼，“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社会已经没有声音了，思想已经僵化、保守，抱残守缺已经到极致，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没有人再有创新，这是最可怕的。清朝结果就是覆灭，因为帝制时代不行了。中国共产党人高扬民主、社会主义的旗帜，建立了社会主义新中国。

新中国建立以后，恢复国民经济，进行“一化三改造” ,特别是又进行了现代化建设。我们党认真总结经验，比如“大跃进”的失败教训——“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国民经济到崩溃边缘——我们汲取了。邓小平同志在 1978 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讲得最明确的就是必须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他讲“ 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了党的思想路线，实事求是、解放思想，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思想解放，五四运动是一次，新中国建立确立社会主义是一次，改革开放又是一次。没有解放思想、实事求是， 中国就没有今天。中国在这 40 年里面，经济保持了接近两位数增长。从新中国建立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中国人均 GDP 都在世界平均水平以下，1840 年相当于世界平均水平， 公元 10 世纪到15 世纪我们收入水平高于欧洲，一步一步往下走。 改革开放、解放思想扭转了这个趋势。2021 年中国人均GDP 达 到 12000 多美元，达到了高收入国家水平的下限。因此，在任何时候都要解放思想，绝对不能思想僵化，更不能迷信盛行。中国现代化首先必须坚持这条。

(二)中国的现代化，必须走开放发展之路

中国古代社会几千年一直是个闭关锁国的封建帝制国家，是传统的内向型经济国家，几乎不存在外向的航海文化，也没有扩大对外经济贸易和社会交往的愿望。明朝时候，曾经有过郑和七下西洋，回来以后过了两年，明朝皇帝就把海给封了，自此以后中国的海从来没有开过。1840 年鸦片战争被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被迫又打开了国门。

客观地说，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是想开放的，但是中国与西方的资本主义国家没有什么交换交往，也没有交流交往。等到了中苏交恶以后，中国跟社会主义国家也没有什么交换交往。毛主席提出了三个世界理论，把中国这么大一个人口大国划为第三世界，我们开始跟亚非拉交朋友。1971 年毛主席说了是亚非拉朋友把我们抬到联合国了，1971 年恢复在联合国的席位。恢复这个席位确实是亚非拉朋友抬进去的。美国在战略上也是有帮助的，因为美国看到中国跟苏联交恶了，美苏的对抗是最重要的，美国是很想拉拢中国，所以才有进入联合国以后基辛格访华，尼克松访华，然后中美建交。“文化大革命”十年，1966-1975 年之间，中国驻外的使节只有一个驻埃及大使，在西方国家都没有驻外大使。可以说直到邓小平改革开放之前，中国是一个封闭的国家，不是一个开放的国家。因为中国对外贸易很少，仅通过香港进出口一点东西。邓小平同志真正打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大门，中国从此融入了世界。中国今天所发生的历史性变革、历史性成就、历史性奇迹，真正在世界上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无一不同打开国门、开放发展、融入世界有关。开放发展是中国现代化最重要的经验，所以一定要开放。这是第二个要汲取的经验，学习别人不如学习自己的历史。

(三)中国的现代化，必须不断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

中国几千年的农业社会，历朝历代都是重农抑商，士农工商排位，士当官的最大，农民第二大，工商都是要被抑制住的。为什么?无农不稳，农业要搞好，商人不能做大，做大了就有问题。在中国古代社会， 对于商人，皇帝的政策就是养猪，养大了就宰。朝廷没钱了， 就开始抄大商人的家，大商人基本上都拿下来了，财富统统都收归国库所有。在中国古代的商人是战战兢兢，又往往跟官勾结。至于官虽有科举制度和推举晋升规矩等，但始终围绕帝王转，圣旨决定诸官命运。官做大了，商人富甲天下了，皇帝不满意了，立马罢官抄家。中国历史上真正的市场经济是没有的，虽然宋代我们就有交子——最早的纸币，那个并不代表是市场经济，是偶然出现的东西。《清明上河图》把东京汴梁描绘得很热闹，茶楼、酒肆都有，但是那并不代表是市场经济，只是大规模集市贸易，没有以社会信任和分工合作拓展为基础的远距离交易，更没有平等、公平的、大规模正规性市场交易。

后来，中国又学了苏联体制，长期搞集中计划经济体制。集中计划经济体制就是把所有的东西计划出来，但是我们看到计划了以后没有用，计划不如变化。在中国的体制里面，最重要的是集中计划体制，最本质的特点是每个人都是一个螺丝钉。螺丝钉什么意思?你把它摁到哪它就在哪，不能动，是人家给你安上去的。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最大优势的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一五”期间我们搞了 156 项工程，搞了“两弹一星”,但是始终没有解决吃饭的问题。到 1978 年之前，吃饭的问题没解决，城市里要粮票，买衣服买棉布要布票。我们可以解决“两弹一星”,但解决不了老百姓的吃饭生活，更解决不了日用工业品，当时的日用工业品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凤凰牌自行车不光要钱，还要凭票。这个体制不能解决老百姓吃饭，不能解决老百姓生活好起来。凡是不能解决老百姓生活好起来的制度，都不是好制度。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特别是中国共产党，没有自己利益，最大的利益就是人民的利益，中国共产党就是为人民谋幸福的。什么体制好?能给老百姓带来幸福，带来好生活， 这才是好的体制，所以中国搞了市场经济体制。市场经济体制是什么?就是自由人的体制，个人有充分最大的选择权、自由权，只要不违法，亿万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创造性、主动性调动起来了，那是比任何都强大的力量。 改革开放前后，中国大概有六七亿人口，但是换了一个体制，要素禀赋没有变，很快经济就高速增长了，为什么呢?就是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中国式现代化是市场经济的现代化，不坚持市场经济，不继续深化市场经济改革，不建立统一的、规范的、公平的市场经济体制机制，中国是走不到现代化的。

(四)中国的现代化，必须学习借鉴先行实现现代化国家或地区的成功经验做法

马克思在《资本论》序言里说过，工业较发达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国家所显示的，只不过是后者未来的景象。中国要向先进的已经现代化的发达国家学习借鉴，没有实现现代化的，我们也可能要学习。比如越南，它现在招商引资搞得也不错。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学习最多的是什么?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国际化、 市场化，这几个化，从哪来的?从学习西方来的。就是这几个化，使中国成为世界上稳定的第二大经济体。 中国就是学了这些东西，加上本来中国有世界上第一大人口，中国人的勤劳、勤奋、努力可以说是世界上少有的。农民工，原来一直在田里干活，但是一经训练，很快就变成产业工人，他们的自我约束、勤劳勤奋，那种吃苦耐劳精神，是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比的。中国就靠这个，把亿万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我们现在讲后发优势、比较优势，在哪?都是因为把人家的经验拿过来，才发挥自己的优势。改革开放之前优势没有发挥出来。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人善于学习，把其他国家实现现代化过程中的好的经验引进学习。邓小平同志就一句话“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邓小平同志最提倡拿来主义，这就是中国长期积累的独特优势、 比较优势、后发优势得到充分发挥，根源取决于拿来主义，向人家学习，学来了就是本事。

(五)中国的现代化，必须全面推进民主法治建设

现代化是一个社会的根本转型，是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现代化最早起源于欧洲，它的基础就是欧洲特别是西欧摆脱中世纪欧洲王权对人民的专制统治和教会对人的思想控制。西方的现代化是从启蒙运动、宗教改革、文艺复兴，然后到资产阶级革命，然后到工业革命。所以在现代化过程中，民主和科学并肩而行，现代化过程不断推进。伴随着民主和科学，现代法治社会、现代社会治理、现代公民品格、现代人的特点就逐渐形成了。中国要实现现代化，民主法治建设至关重要。中国共产党人一直在探索民主。新中国建立，中国人民站起来以后，就确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是人民民主的共和国。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一直在探索民主。民主是一个制度形态，它有很多自身的演进、生成、发展规律，在很多民主国家已经有实践。人民民主有各种各样探索，民主根本上是个制度特点，要把制度特点总结出来。还需要认真研究中国如何按照马克思讲的促进人的全面充分发展，按照党的二十大报告里讲的人的全面发展来探索。

另外，对中国来讲最重要的是法治。中国长期历史上也有法制，但是我们不是治理的治，是制度的制，不是“Rule of Law”,而是“Rule by Law”。我们经常争论，法大还是权大，好像在西方就没有这个争论。因为中国人经常搞这些争论，官大还是法大，法大还是权大。习近平总书记批评过，谈什么党大还是法大，是一个政治陷阱，是一个伪命题。我认为，把党和法两个不同东西放在一块比谁大谁小，逻辑上就不通。这些争论也说明我们对法治的理解还是有些问题，中国长期以来缺乏法治。中国过去是人治社会，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是人治社会，没有法治。那时候法就是皇帝的口谕或御批，皇家定的东西最重要，都不能违反。中国的古代很长时间是刑不上大夫，官员有一个官帽是可以赦免，可以减刑，可以削官就不为罪，流放等都可以的。那个法不是一视同仁的，那个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在中国很重要的就是要法治。现在不仅是立法，还有执法和司法，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让每一个司法案件都要体现社会公平正义。但是何其之难? 因为我们的法律还不完善，法律的弹性特别是司法弹性太大。任何东西都能够违反，法是不能违反的。就是说法是不能有很大自由裁量权的，只要有自由裁量权必定有违反。司法的寻租比什么都危险。中国的政法机构里面，党中央坚定要铁腕反腐败的。中国必须要建立更好的法治社会，社会主义法治应该是高于资本主义法治的，更加公平、更加正义、更加规范、更加有效率。没有法治的保证，人民对财产的预期是低的。 法治要保护权利，首先是个人财产权利、人身权利、 自由权利。 中国历史走到今天已经不容易了， 但是还要往前走，因为中国古代的烙印太重，中国的社会主义应该创造更好的法治社会。没有法治很难有现代化。

四、中国式现代化的普遍性(共性)与特殊性(个性)

中国式现代化肯定是基于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既要遵守世界现代化客观规律，也要立足国情实际，开拓自己的现代化道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必须辩证把握好现代化的普遍性和特殊性，或者叫共性和个性。

(一)中国式现代化的特殊性内在包含了世界现代化的普遍性

中国式现代化的特殊性个性中包含着共性，任何特殊性都有普遍性。就像人一样，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颜色不一样，人的本质、人的心灵、人的很多东西是一样的。中国的现代化是一个冲击回应式的现代化，也有人说叫后发赶超现代化。有的专家学者说中国现代化超越了其他的现代化，我们把世界现代化的好东西都跨时空压缩在中国的短时间里面进行赶超，好像中国在短时间里把所有世界上好的东西吸收消化并变成自己的了，实现了后发赶超现代化。中国借鉴其他国家经验，后发追赶、大大缩小了发展差距，但我们现在还没有实现现代化，后发还没赶超。中国现在还是要瞄准现代化国家，让14 亿人走进现代化，跟全球 11 亿人一样过上好的生活，那是中国共产党最大的希望，是我们最大的目标。中国式现代化既然是赶超，内含着借鉴很多发达国家的经验。 中国式现代化如果不借鉴西方发达现代化国家、先行现代化国家的经验做法，现代化是无法推进的。从这个角度看，中国式现代化的个性包含着世界现代化共性。

(二)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

中国式现代化是有一些自己的重要特征。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有五个特征：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的现代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这些确实是中国现代化的五个重要特征，但是也要看到，中国式现代化这五个重要特征里面也包含了世界现代化的一些共同特性，并不是完全跟人家不一样的。中国式现代化不同于西方，也不同于南方、北方，肯定有自己的鲜明特色，也要看到这些特征也没有完全跳出世界现代化的共同特点。我们不能把两者对立起来，把中国式现代化特征跟现代世界现代化对立起来，应该辩证统一，既要看到差异，也要看到统一。

比如说，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现在世界上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也有，人口规模巨大的国家也在提出现代化，比如印度，人口规模巨大，也在提出现代化。中国现代化重要特征，不仅是自己的，别人也有。再比如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的现代化。欧美国家早期现代化确实有文明冲突，早期现代化确实有各种各样，但是客观地说，所有的现代化国家都得经过某些绕不过的发展阶段。马克思说过后起国家要设法跨过卡夫丁峡谷，那是指制度性变革的跨越。前苏联跨过了，但又垮了、解体了。中国跟西方制度不一样，跨过了资本主义制度，建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但是我们还不能说中国达到世界先进的现代化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发展阶段。马克思说较发达国家向不发达国家展现的是后者的未来景象，这个客观要承认的。科学技术是人类对自然科学、对世界的认识。精神文明包括良好法治、道德伦理、文化艺术、人文科学。中国现在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与一些高度现代化国家还有差距。正因为有差距，我们才要突出强调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现代化。至于人和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现在世界上都在搞低碳绿色转型，中国碳排放量全世界最高。但是，我们是后发展国家，发达国家先发展，排放高峰已过，后发展现在该多排一点。不管怎样，发达现代化国家现在的人和自然和谐度是更高的，是走在世界前头的。现在应对极端气候，保护人类共有的地球，谁再多排都不行了，要开始碳达峰、碳中和了。因此，要看到这些确实是中国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但是不要以为就是唯一特征，这些特征也反映了世界的共性。

(三)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

中国现代化确实有特性，这就是中国现代化三个本质特征与其他国家不一样。

1.从领导力量看，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

所有国家现代化都有领导力量。中国现代化的领导力量是中国共产党，这是本质特征。中国共产党是按现代政党制度建立和发展的，是领导中国现代化的核心力量，这是中国最重要的特色。在其他国家里，美国是两党制——共和党、民主党，不管怎么斗，两党制都是现代政党国家， 现代国家都是现代政党国家，现代政党一定是领导力量。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合法性问题很重要。中国共产党历来是有合法性的。新中国建立以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合法性就是毛主席，领导结束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毛主席结束了中国的战乱时代，打赢了内战，把蒋介石赶到台湾去了，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所以毛主席可以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就是合法性。 因为1840 年以后，中国人没有站起来过，八国联军， 日本侵华，各种各样，你方唱罢我登台。是毛主席、中国共产党让中国站起来了，中国可以自立世界民族之林之中。不管后来发生朝鲜战争、对印战争、中苏边界战争、对越战争，中国始终坚定地站在那儿， 这就是合法性。

邓小平提出改革开放，结束了“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重新恢复了正常的、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应有的秩序。当时中国 85%是农村人口，15%是城镇人口。邓小平让中国百分之七八十吃不饱饭的人能够吃饱饭了，让更多的人能够享受到几十年的高速增长，解决了那么多问题。这就是合法性， 让中国人民生活好起来。谁都不反对改革开放，谁都拥护邓小平改革开放，大家知道这就是合法性。

傅高义先生提了一个问题，他说在邓小平以后，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合法性是什么?这很重要，我们要研究。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 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让中国人民都能够进入现代化国家的发展水平，享有现代化国家人民也能享有的生活。让中国人民真正体验这个生活，让14 亿人进入现代化，这就是合法性。所以，必须做到这点才能使合法性充分体现。现在全力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决心，没有任何东西比全面实现中国现代化更重要、更紧迫。任何个人、任何党派、 任何组织都要把现代化放在第一位。只要中国共产党人领导全国人民能够扎扎实实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这就是执政的合法性。

2.从制度形态看，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因为中国的制度形态是社会主义，世界上到现在还没有社会主义国家实现现代化，中国是坚守社会主义。这个社会主义前面加了四个字，“中国特色”,充分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精妙之处，它的深刻含义，它的实事求是的提法。什么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第一，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活的灵魂，不是直接照搬照抄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马克思当时提出了科学社会主义，已经走过150多年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肯定超越了马克思当初提出的科学社会主义，马克思自己没干过社会主义，他提出了科学社会主义，但是没干过。中国现在的社会主义肯定不是马克思当时设计的那个，那是理论设想，我们已经在实践了并取得了历史性成就。第二，学习借鉴了包括前苏联在内的社会主义国家的经验教训，肯定不是前苏联的社会主义。中国是最早学苏联的，但肯定现在也不是前苏联的社会主义。第三，新中国成立后探索建立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中国发生了历史性变化，中国肯定已经大大超越了改革开放前毛泽东同志带领我们搞的社会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实事求是地去探索创新，这就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把中国搞得好就是社会主义。回到小平同志那句话，生产力发展了，综合国力提高了，人民群众生活改善了， 那就是社会主义。

3.从指导思想看，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特征是时代化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

中国式现代化是以时代化、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最新理论成果为指导的现代化，是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的现代化。这个指导思想，不是教条主义、本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不是僵化封闭的思想理论，是遵循客观规律的，不断通过实践检验的社会主义思想理论。它是一种实事求是、开放包容、与时俱进的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

中国式现代化在上述三个方面与欧美国家的现代化是不同的，但是这三个本质特征仍然在实践中，还没有终结理论，更没有终结实践，还必须在实践中继续探索。不管怎么样，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14 亿多人的向往，是符合世界历史潮流的一种大方向，14 亿中国人一定会推动中国式现代化，中国共产党确定的2050 年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一定能实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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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格斯·麦迪森.中国经济的长期表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3.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4.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第一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中国共产党新闻网.习近平论法治：“党大还是法大”是伪命题，是政治陷阱[EB/OL].http://cpc.people.com.cn/n/2015/0511/c385475-26978527.html.

6.傅高义.邓小平时代[M].北京：三联书店，2013.